标题:8-2破题 作者:xiaotang  时间:2004-04-01 11:02:31
详细内容:
  4天下第一难题
  细想下来,自从实行家庭承包经营的大包干之后,中国农村的改革就一直没有间断过,只是因为那大多是些零敲碎打,单兵挺进,许多深层次的问题就一直没有被触及。这次税费改革却不同,它让农村中长期潜伏着的各种问题先后浮出了水面,这也就为整体挺进、统盘解决这些问题提供了一次难得的契机。
  至少,在乡镇体制上存在的种种弊端就被空前地突显出来。
  首先是,这种体制下的乡镇组织,干了许多不该干的事。它们常常超出实际能力地进行公共设施的建设,又过多地参与了农民们的市场活动。政府职能的转变,别无选择地被摆上了桌面。
  其次是,养了许多不该养的人。乡镇如此,村级同样如此,因此精简人员已是不容回避。
  再就是,花了许多不该花的钱。先看村级,别的不说,单是每年花在上面各部门强要订的报刊费用,就足以耗尽一个村委会的全部财力,不向农民口袋里掏钱,就啥事干不成,而那些报刊又大多与农事无关,最后全当废纸处理。再看乡镇,在安徽省寿县负债高达一千一百多万元的一个乡,这次税改严格了一下招待管理制度,全年这笔费用就省下十三万;严格·了一下电话管理制度,也节支近三万;健全了一下用车制度,省了十四万;规范了一下用电制度,又省下十一万;假如三年内不再安排基础性的建设支出,预计每年仅通过节支就可以减少赤字一百万元以上!
  不改不知道,一改吓一跳!
  而其中,尤为突出,尤为紧迫的,还是机构的臃肿,人满为患。如何解决好这个问题,便成了天下第一大难题。
  用安徽省常务副省长张平在全省乡镇机构改革现场会上的话说,就是:“吃皇粮,横向看,超过了任何国家;纵向看,超过了历朝历代。你说我们能养得起这么多人吗?养不起,最后只有转向老百姓去敛财,搜刮民脂民膏,横征暴敛。当然我不是指现在都是如此,但不坚决管住,发展下去,就难避免这个趋势!” ’
  也应该看到,农民不合理的负担并不就是那么简单。如果说它不合理,那也是不合理的现行政治与经济体制的原因造成的,因此,我们今天的改革不作综合改革与整体推进的设计,势必会顾此失彼。但是如此重大的农村税费改革,领导小组不是设在国务院的综合管理部门,而是放在财政部;改革方案又是由财政、财经和农业三个部办领导牵头制订,他们没有能力、也不可能十分周全地考虑到本部门以外的更多事情,比如方案取消了农村教育事业费附加和教育集资,财政并没有相应地投入,这样做虽然部分地减轻了农民的负担,却使得农村的义务教育陷入了空前的危机。比如,这一方案很少考虑过去各地改革试点已经取得的那些成功的经验,依然毫无道理地保留了无法让人据实征收的农业特产税,无法做到据实征收,就依然会造成乡村干部的随意乱收;同时将原来“村提留”中的公积金,从“农业税附加”里剔除了,好像是把它从农民的负担中剔除了,可它不但依然还是农民的负担,而且这种“一事一议”,就极有可能为以后的乱收费留下隐患。特别是税费改革确实减轻了农民负担,但同时也给乡镇正常运转和村级组织建设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从全省看,税费改革后乡镇的收入普遍减少三成多,村级收入减少了七八成,收支缺口大,不仅使正常的工作难以开展,也严重制约了农村各项事业的发展。不解决这些问题,中央的政策就成了画饼充饥,改革的目标就会落空;而解决这些问题最现实,也最棘手的,就是要精简机构,分流人员,压缩开支,减负轻担。
  安徽省五河县,正是在解决这个“天下第一难题”中大胆突破,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敢于率先走出这步险棋的,是当时的五河县委书记朱勇。这是一位从祖国西部导弹发射基地归来的转业军人。正因为在内蒙巴丹吉林沙漠和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中爬摸滚打过,·就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让他低头。
  朱勇以为,要带领大家搞好这样一次重大的改革,首先是需要领导班子的人格魅力。他说:“改革,要先改到自己的头上。”
  五河县也是沿淮一带过去较早进行税改的试点县之一,那时试点,他们一次就清理清退了乡镇不在编和临时聘用人员两千三百五十四人。动作不能算小,由于工作做得细,就没发生上访或是闹事的。当二OOO年四月,安徽将税改试点在全省铺开时,朱勇清醒地看到,如果只把税费改革简单地理解为税费征收办法的一次改变,不是大刀阔斧在全县减员,减事,减费,减机构,且不说乡、村两级的正常工作将难以维持,中央部署的这次农试点,五河县也就只能是轰轰烈烈一阵子,过后又恢复老样子。可是,精简机构,分流人员,需要面对的问题会很多,困难也大,必须动真格的,既要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更要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勇气,否则今天按下了葫芦,明天就起了瓢,这方面的教训已经不少。在新中国的历史上,仅乡镇的机构上已经精简过好几回了,结果都是风声来时雷鸣电闪,事情过后皮蛋轻松,总是陷入一个“精简一膨胀一再精简一再膨胀”的恶性循环,甚至,越精简,越膨胀,始终走不出这个怪圈。现在中央和省里都下了这么大决心,革了“费”的命,剩下的问题就看下面各级党委和政府,敢不敢引火烧身,给自己真正来个“釜底抽薪”。
  在五河县六大班子的动员会上,朱勇操着浓重的外乡口音说道:“这一次咱要来,就来点真家伙,胡弄是不管(行)的,也是不可能长久的!”
  当然,办法不是坐在办公室可以想出来的,以往的经验也不一定都是可靠的,惟一的方法就是深人实际,深人群众,像毛泽东说的那样,你要亲口尝尝“梨子的滋味”。
  采取大动作,须有大气魄,并伴之以周密的计划与安排。为此,县委开展了一次声势浩大的“进百村、住百天、访百户”的活动,调动起县乡两级上千名干部,下村驻点,拿出了当年闹土改的劲头,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老老实实做好调查研究,切切实实摸清社情民意,分析深化改革可能出现的那些矛盾和问题,悉心探索配套改革的思路和具体的操作方法。
  为确保此项工作万无一失,县委书记朱勇,县长张桂义,以及六大班子负责人,率先垂范,亲赴第一线。全县二十个乡镇,二十个县级干部“分兵把守”,“驻点包片”,什么时候把负责的乡镇机构改革的任务圆满完成了,什么时候才能打道回府,撤回县城。
  先行试点的最大经验就是:一个决心不走样,六大班子一齐上。领导班子的精神状态,决定着这场改革的成败。因此,朱勇特别强调:在精简机构分流人员的问题上,县级、科局级的领导干部,尤其不准优亲厚友,不准打招呼说情,不准搞人情照顾,必须坚持“一把尺子量到底,谁违规就查处谁”,而且决不搞“下不为例”!
  从二OOO年九月一日开始试点,九月三十日全面推开,到十月二十日全部结束,历时五十天,五河县成功地开展了一次后来影响到全省的“三并三改”工作。“三并”,即并村、并校、并事业单位;“三改”,即改革乡镇机构、改革教育体制、改革人事制度。
  先谈并校。按照“因地制宜、就近入学、相对集中、务求实效”的原则,五河县农村中小学,由原来的四百三十五所,合并成为二百四十所,撤销了一百九十五所,减少面达百分之四十五,接近半数;分流在编教师一百七十五人,从而使得全县农村中的整体学校布局、师生比例以及师资力量相对变得更加科学合理。
  和并校同步进行的,是并村。在充分尊重民意的前提下,着眼于规模适度和便于管理,大村并小村,强村并弱村,稳村并乱村,把全县四百三十八个村,撤并为二百二十五个村,减少了二百一十三个村的编制,精简面达到百分之四十九。这样一来,村干部就由早先的三千一百九十二人,锐减到一千一百二十五人,减少了两千零六十七人,人数精简过半,高达百分之六十五;村民小组也由三千一百二十二个,调整为一千七百五十六个,减少了一千三百七十六个,精简了百分之四十四。
  并村并校工作的整体推进,为乡镇机构的改革创造了条件,更提供了保障,接着,全县乡镇党政机关内设机构,就由二百二十个,压缩到四十五个,砍掉了一百七十五个,减少了百分之七十。事业单位也由二百五十六个,压缩到一百二十四个,砍掉一百三十二个,减少了百分之五十二。实有人数由一千二百九十二人,精简为七百六十八人,精简掉五百二十四人,达到百分之四十一;其中财政全额供给人员,由九百八十二人,精简为五百二十人,精简掉四百六十二人,也达到了百分之四十七。
  值得称道的还是,在这次乡镇机构的改革中,县委特别清醒地认识到,我国历次机构改革之所以不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种精简,多是单纯的机构合并或撤销,很少考虑职能的转变,尤其是功能的分解;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只看重形式,不触及自身内部的利益层,当然,那时更不可能会想到要去建立适应市场经济需要的行政管理体制。这次“三并三改”之后,一些职能相近、业务交叉、工作任务较为单一的单位,如农业技术推广站、畜牧水产站、水利建设管理站、林业站、农业机械管理站都被予以合并,变成了农业技术服务站;土地管理所、村镇建设规划站也合并成为土地村镇建设站;法律服务所和劳动服务站均改制为社会中介机构。除还保留原计划生育服务站及文化广播电视站两站而外,通过合并、撤销、划转,就将乡镇原有的十三四个事业站所,压缩成了五个。当然,在精简压缩机构和人员的同时,为适应市场经济的需要,也为促成政府职能的进一步转变,各乡镇都增设了经济开发服务中心,城关镇还特地增设了社区服务中心。在党政机构的设置上,乡镇还都将原先门类齐全、分工过细的十余个内设机构,作了较大的压缩:除城关镇和三个中心建制镇,设立了党政办公室、经济发展办公室和社会事务办公室(同时挂计划生育办公室的牌子)而外,其余的十六个乡镇,只保留了党政办公室(同时挂计划生育办公室的牌子)和经济发展办公室,而办公室主任、副主任也大多是由党政班子成员兼职,这样就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干部的职数。
  “三并三改”的最大特点,是五河县的乡镇机关从此不再是“五脏俱全”。
  由于乡镇机构改革的顺利实施,有力地推进了五河全县乡镇管理的制度化和规范化,增强了五河县农村基层干部的危机感和紧迫感。
  一句话:改出了压力,改出了活力,也改出了生产力!
  有人说:这样“伤筋动骨”,是在削弱基层党的领导。朱勇却说:减少民怨,才是在真正加强党的领导!
  十二月九日,临近年尾,省委书记王太华也来到五河县。他就如何进一步深入开展农村税改工作,与县里的四大班子主要负责同志进行了推心置腹的座谈。
  他谈得很细。
  他提醒大家注意,在乡镇分流人员的安置上,一是三年待岗期间的工资要发;二是到企业以后,企业开展养老保险时,在机关当公务员这段时间也应计算在内。
  他说并校的工作,现在才起步,我们从数量上,表面上,撤并了,但大量的工作,有待进一步完善。将来在农村,不论中学还是小学,都要强调规模办学,合理办学,并且要通过教师竞争上岗等措施,不断地提高教学的质量。他说现在农村的学生一年的学费,等于农民白种了几亩地或白养了一头猪,学校收费高的主要原因是辅导材料太多;过去没有辅导材料、同步试卷,不也培养了那么多的大学生吗?减轻学校负担,减轻学生负担,就是要从减轻学生的书包这些具体的事情上抓起,同时要禁止向学生收取看电影、素质教育等这费那费。
  他说,税费改革了,农民负担减轻了,所以我就想,能不能将所有的村支部书记,都用财政包起来呢?你们可以试一试。那些机构改革中比较好的,甚至可以包括新分配来的大学生,我看都是可以到村里任支部书记的。如果他能当好一个村支书,以后到乡里、县里来工作,就绝对没有问题。村级集体经济下一步发展最重要的问题,是调整产业结构,增加农民收入,这些同志不是本村人,可以很超脱,就一心扑在工作上。当然下派要实行任期制,要进行任务考核,完成任务考核目标的,就可以成“飞鸽牌”,再换另外的年轻干部接着干,这是基层组织建设的需要,农村发展和农村稳定的需要,更是锻炼干部的需要。
  他说乡镇机构改革后的转变职能,重点要做到“三个统一”、“三个为主”。这就是:过去是对上负责,现在要对上、对下统一负责,并且是以对下负责为主;过去是单一靠行政命令,现在既要摘行政命令,又要靠法律、民主、教育的办法,而更多的是要以法律手段、民主手段、教育手段为主来开展工作;过去只是完成任务,包括要完成计划生育、财政税收等任务在内,现在要转变为把完成任务和搞好服务统一起来,而且,要做到以服务为主。
  他说:“三个代表”的思想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
  王太华回到省城后不久,省委就从全省各市县挑选出了三千名优秀年轻干部,派到贫困村、后进村去担任党支部书记,以加强那里的基层党组织建设;随后不久,省委又从省、市、县三级党政机关和事业单位,抽调出一万名优秀干部,自带行李,进驻全省一万个经济相对滞后、基层组织相对薄弱的行政村,帮助派驻村建立健全以村务公开、民主管理为主要内容的各种规章制度,完善村党支部领导下的村民自治的运行机制。当然,更重要的是,要遵循市场规律、尊重群众意愿地帮助那里的农民迅速推进农业结构的战略性调整。
  安徽省各地开展的农业结构的调整、发展农村经济、增加农民收入的工作,差不多也就和农村税费改革同步进行了。
  5 一号议案
  在安徽省全面试点的头一年,虽然出现过淮北平原的砀山县陈庄镇,江南山区的宁国市南极乡,依然在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南不北,地处江淮之间的肥东县龙塘乡和来安县广大乡,也照旧是我行我素,甚至闹出了人命,但是,全省的总体的形势,还是令人振奋的。税费改革不仅减轻了农民负担,给农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推动了乡镇财税征管体制上的改革,改善了党群干群关系,也促进了农村基层民主政治的建设,维护了农村社会的稳定。
  一句话:开局喜人。
  也许正因为有了如此喜人的开局,二OOO年十二月十三日,财政部长项怀诚就在北京发表了这样一个讲话:“明年将加快全国农村税费改革的步伐,中央财政也将每年拿出二百亿元人民币用于对地方转移支付以支持这项改革。”
  二OO一年二月十五日,《新华网》接着也发布了一条有关的新闻信息.:《中国农村税费改革全面展开》。消息称,“二OOO年三月,中国政府决定先在安徽全省开始税费改革的试点工作,今年在全国推广,二OO二年基本完成。”
  这是新闻传媒第一次公开披露中国农村税费改革的时间表。这个时间表,明白无误地表明:从试点,到全国推广,直到基本完成,每一个阶段只用一年时间;整个工作不超过三年。就是说,被称作继土改、“大包干”之后中国农村第三次伟大改革的农村税费改革,将在本届政府任期之内大功告成。
  面对如此消息,不少有识之士深表怀疑,觉得既不现实,也不可能。因为,这项改革已经触及到了一些深层次的体制问题,涉及到一些重大的改革方向,许多问题是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才逐渐暴露出来的,有许多我们过去不曾熟悉的东西,还需要进一步去认识,寻求凸现出来的这些新问题的解决办法,也有待时日。可以说,这场伟大的改革,还只是刚刚破题,现在就宣布此项工作将于二OO二年“基本完成”,无论怎么说都过于草率,而且,让人不可思议。《新华网》上的消息,显然不是空穴来风,就在《新华网》发布这条消息不久,全国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会议便在安徽省省会合肥市隆重召开。
  因为农村税费改革已经成了党中央、国务院在农业发展的新阶段为解决好“三农”问题采取的一项重大举措,又是事关各省农村改革、发展、稳定的大局,所以,决定将被扩大试点的二十个省的省委书记或省长,国务院有关各部的部长,几乎尽数赶往了中国中部的这座城市。
  据统计,合肥的会议,仅正部(省)级领导就来了四十八位。因此,这个会,不但成了安徽省历史上规格最高的一次会议,也成为中国近年来有关农村改革规格最高的一次全国性会议。
  会上,国务院全面部署了农村税费改革的工作。
  如果不是两会期间出现了一件轰动性的事件,合肥会议的精神肯定就会很快地在全国更大的范围得到贯彻落实,就像《新华网》所说的那样,由中央部署安徽首先试点的这场农村税费改革,真的可能在最短的时间推向全国。
  但是,在随后召开的全国人大会议上的一件议案,却改变了中国农村税费改革的这种进程。
  合肥会议这边刚刚结束,那边九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就在北京拉开了序幕。会上,朱镕基总理代表国务院,作了《关于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个五年计划纲要的报告》。他在报告中强调:“十五”期间要把全面贯彻党在农村的基本政策,加强农业基础地位和增加农民收入,作为经济工作的首要任务。
  许多代表听了朱总理的工作报告,心中的感伤却远多于兴奋。因为加强农业基础地位这类“常识性”的话,几乎是每会必讲,已经不知讲了多少年,可直到今天,“三农”问题依然还是中国最大的问题。八十年代中期之后,当农民负担问题日益突出,一九九O年二月国务院就发出了《关于切实减轻农民负担的通知》,同年九月,党中央、国务院又作出了坚决制止乱收费和各种摊派的决定,这以后差不多年年都下达这样的通知或是决定,但时至今日,农民负担仍是叫人扼腕叹息的一桩事情!
  福建代表团的人大代表饶作勋发言时,就坦陈当前农民最担心政策不稳,最怕的是负担过重;四川代表曹庆泽,毫不客气地指出,朱总理的报告中虽然提出千方百计增加农民收入,但是并没有举出突破性的过硬措施。
  与九届人大四次会议先后召开的全国政协十届四次会议,共有十位委员在大会上发言,其中半数言及农业、农村、农民的问题。
  两会期间,丹麦记者甚至反诘到会的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部长张左己所在的部,是否不管农民,只是城里人的劳动和社会保障部。
  在大会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朱镕基曾就中外记者关心的农村税费改革给大家详细算了一笔账:
  “我们目前从农民手里收取三百亿元的农业税,六百亿元的乡统筹、村提留,再加上乱收费,大约从农民那里一年要拿走一千二百亿元,甚至还要更多。我们这一次的税费改革,就是要把我们现在收取的三百亿元的农业税提高到五百亿元,也就是从百分之五提高到百分之八点四,把其他的乡统筹、村提留的六百亿元和乱收费一律减掉。当然,农民减负担,地方财政会有缺口,这个缺口很大,中央财政又会拿出二百亿到三百亿米补贴给困难省区市的农村的。但是,这个缺口还是很大的。”
  如果要把九亿农民的负担减下来,地方财政的缺口究竟会有多大?
  农民负担真的一年就只有一千二百亿吗?“甚至还要更多”,这“还要更多”又是多少呢?
  朱总理都没有具体说。
  决定农村税费改革的成功与否,能否真正地把农民的负担减下来,其关键之处,无疑就在于把账算清楚。这些至关重要的东西,是含糊不得的。只有弄得一清二楚了,各方面的配套改革才可能做到心中有数。
  《我向总理说实话》一书的作者李昌平,对此作过具体的调查,他十分坦率地表明:“中国农民的负担远远不止一千多个亿,至少是在四千亿元以上!”
  他分类列出几笔账:全国县、乡、村所欠债务有六千亿元之多,仅每年需要支付的利息至少在八百亿;全国农村义务教育需支付七百万名老师的年工资就是八百亿,每年支付校舍维修、设备仪器的添置和教育的欠债等就有五百亿;全国县、乡党委政府及各有关部门“干部”计有一千九百多万人,村、组级“干部”两千三百多万人,每年工资一项就又要两千五百亿。
  以上三项,最低年支出便要四千六百亿元以上。
  此外,全国近三千个县,约有近三万个科局,近五万个乡镇,七十万个乡镇所属部门都需要运转,还有四百万个自然村近八亿生活在农村的农民公共晶的需求,这些每年至少还要三千亿元。
  总之,在县以下的各项支出中,百分之七十到八十是要由农民负担的。农民的口袋就是县乡财政。若按现在的农民负担政策,农民每年的实际负担则高达四千亿至五千亿元!
  与农民的实际负担如此之大,这显然正是中央三令五申减轻农民负担,而农民负担却一直无法根除的原因所在。这也再一次证明了朱镕基总理在李昌平的一封信上批过的那句话:“我们往往把好的情况当作普遍情况,而又误信下面报喜,看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最有发言权的还是安徽省的代表。
  因为税改在安徽试点已经一年了,一年里,省委、省政府默默地克服着重重困难,可谓竭尽全力,但仍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改革试点之后,乡镇村级组织的经费变得捉襟见肘,还可以从精简机构、裁减人员、增效节支上来寻求解决的途径,但是,目前实施的这个税费改革的方案,将原有的教育附加费和教育集资予以取消,而这个缺口又非常大,以致相当多的农村中小学办不下去,农村教师拿不到工资。如果安徽的同志不把试点工作中出现的这种有关义务教育上的问题,及时反映上去,并得到有效的解决,一旦中央将税改工作在全国展开,农村义务教育受到的冲击,以及造成的损失,那将会是无法估量的。
  因此,安徽省的人大代表觉得有责任将这件事写成一个议案提交大会。
  于是,就在这次全国人大的会议上,安徽省代表团在认真总结了一年来农村税费改革的利弊得失之后,提交了一份要求加大基础教育投入,尽快制定《义务教育投入法》的议案。
  安徽省代表团提出的这个议案,顿时在各省的代表中间引起强烈反响,成为轰动一时的热门话题,并被列为这次大会的“一号议案”。
  发起这个议案的,是安徽的一位女代表。她就是安徽省教育厅的副厅长胡平平。
  胡平平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成为两会最引人注目的新闻人物。
  胡平平已经当过两届全国人大代表了,人民代表为人民代言,早已成为她自觉的行动。她所以会想到要提交这样一个议案,不光因为她是教育厅副厅长,她本人也就是教师出身,再说安徽又是农业大省,关注农村教育的发展,尤其是乡村教师的生活和工作的环境,便成了她万死不辞、乐此不疲的一件事。
  通过认真调查,胡平平发现,安徽在搞农村税费改革之前,农村义务教育的经费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乡镇财政拨款;二是向农民征收“三提五统”中的一项,即“教育附加费”;再就是向农民搞“教育集资”。一九九四年以前,各地农村基本上都没有欠过教师的工资,九四年因为实行了国税地税分税制,地方上的财力受到了削弱,农村义务教育的经费,就主要依赖于向农民收取教育附加费和教育集资,余下的,全省农村每年教师工资还有的三亿元的缺口,是靠向银行借贷发放的。截止二OOO年,仅这一项的负债,已累计高达十七亿元。实施税费改革之后,教育附加费和教育集资两项收费全被取消,改革后的农村义务教育经费要求从乡镇财政预算中安排,可乡镇财政原本已是寅吃卯粮,这笔经费其实便没有了着落。省教育厅为此作过调查,二OOO年安徽全省乡镇可用财力只是四十六亿元,而全省乡镇负责供给的六十六万人的工资额就已经是四十九亿五千多万元,根本没钱再往教育上投入。更何况,税费改革的两项有关教育的收费,每年空出来的缺口就是十一亿元。按规定,农村中小学危房的改造,每年还需要三亿元,以前这钱也是靠向农民伸手解决的,现在也就不能再向农民收取。这样加在一起,安徽全省农村义务教育经费上的缺口,就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数字!
  形势一下变得十分严峻。仅税费改革搞得最早的一个阜阳地区,截止到二OO一年春天,就已累计拖欠教师工资六亿一千七百二十七万元,全地区平均拖欠教师十个月工资;有的,是自税费改革以来就再没给教师发过工资!
  全省农村义务教育欠下的教师工资、银行债务、教育布局调整的基建费用以及危房改造资金,累}t-高达六十多亿元!
  胡平平一想到这些就心急如焚。
  这么大的缺口怎么办?似乎也只有两条路町走,要不就是把臼分之四十的农村中小学停办,再不就只能这样继续拖欠下去。
  农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忧心忡忡地说道:“现在是,轻了农民的担子,饿了教师的肚子,误了俺们的孩子!”
  许多农村教师百思不解:国家既然禁止了乡镇政府的乱收费,那么首先就得保证这笔庞大的开支有“出处”,这道理听起来似乎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么多的城市义务教育经费,又是如何解决来源的呢?怎么没见哪个城市的政府向市民收费来办义务教育呢?农民已经交了农业税和农业特产税,本就该和城里工作的市民一样成为纳税人,按照“公共财政”的原则,中央政府财政收人的支出就应该考虑到全体国民的利益,不应该“城乡分割,一国两策”。况且,从根本上说,义务教育本就应该由政府财政拨款,否则还叫个什么“义务教育”呢?
  问题的症结当然不在税费改革,只是由于税费改革工作的展开,使得这样一个长期被农民负担掩盖的深层次的体制问题突显出来,这就是:中央与地方在财权和事权上的严重脱离,以致地方财政收入太少而负责的事务却又太多。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同样说明了这一问题的严重性:目前中国的义务教育的投人中,百分之七十八由乡镇负担,这其中,绝大部分又是由农民“买了单”;百分之九由县财政负担,县乡两级的负担高达百分之八十六;省市(地)还负责了百分之十一;中央负担的,仅是百分之二左右!
  无论怎么看,这样的政策设计,都是极不合理、也无道理的。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工业国家,都认为教育是生产发展的首要因素,是振奋一个民族的强大动力。全世界的年教育经费,在公共资金的支出中,大都仅次于军事费用,占居第二位。全球工业化国家的人口只占到总人口的三分之一,但其教育经费却比发展中国家多出十倍以上;而中国人口超过了世界总人口的五分之一,教育经费却仅占到三十分之一。这让人难以思议。
  我们可以花那么大的气力去争取一个体育项目的第一,而对教育,尤其是义务教育,这个真正与国家的前途和命运息息相关的重大项目,竟是长期的熟视无睹,这同样让人不得要领。
  建国五十多年了,解放后出生的孩子也已经不再年轻,但是在中国的农民中,没有接受过起码的文化教育的,何止千万?而且还有那么多的文盲。面对今天经济文化依然如此落后的中国广大农村,如果我们不回避事实,就不能不承认,在教育上,我们确实是个失败者。
  中央实行财经集权的初衷,就是为了集中财力办大事,而九亿农民义务教育的事还小吗?
  应该说加大对农村义务教育的投入,尽快制定《义务教育投入法》,这不仅是进行农村税费改革的实际需要,更是贯彻落实《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的迫切需要。中共中央、国务院早在一九九三年就颁布了《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明确规定:教育经费的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的比例到世纪末应达到百分之四。可是,到了一九九九年,也仅实现百分之二点七九,少投入了一点二个百分点。二OOO年,我国生产总值实现八万九千四百零四亿元,财政收入达到一万三千三百八十亿元,如果按照《纲要》规定的教育投入达到国民生产总值百分之四的目标,就应增加一千一百亿元以上的教育经费。
  如果中央财政按照《纲要》的规定拿出一千一百亿元,中国的农村义务教育乃至农村税费改革中的许多问题便都迎刃而解了!
  我们必须认识到,要求加大对农村义务教育的投入,不是在对农民“发善心”,也不是在对他们搞“施舍”。从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八O年,国家仅通过工农业产品价格差就从农民那里无偿地拿走了一万亿元;改革开放以来通过粮食定购价低于市场价,从农民的手里拿走的就更多。
  我们已经欠了他们太久太久,也太多太多,不能也不应该再这样欠下去了!
  胡平平决计要写这个议案的想法,立刻得到了安徽省委、省政府、省人大和省政协四大班子领导的高度重视。最后,省里决定将它作为安徽省代表团的一件议案,提交本次大会。
  一号提案一出现,不仅引起两会代表的强烈反响,还引起出席过全国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会议的二十个省区领导的格外注意。现在,他们都认真地算了一下细账,于是先后写出报告,要求中央财政帮助解决试点工作中转移支付所需要的资金。有一个省,只是要求解决义务教育和机构改革的实际困难,就申请补助一目零五亿元。各省加起来,少说也有一千多亿元!
  改革,改出这么大的缺口,这是朱镕基没有料到的。中央财政也不可能一下支付出那么多的。
  是呀,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中国农村的问题是长年积累的结果,更是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诸多矛盾的综合显现。问题实在是太多,也太复杂了。
  切实减轻农民负担,毫无疑问是农村税费改革第一位的目标。但深究农民负担的成因,其复杂的程度,却足以让所有人都会感到就像盲人摸象一样:有机构庞大、人浮于事的原因;有匮于投入,基础薄弱的原因;有财政体制不顺,流通领域梗塞的原因;有城乡分割,待遇不公的原因;有监管失控,贪污腐败的原因;有社会和经济上固有的,深层次的,许许多多的原因;当然,也有农民自身的原因……
  小平同志就说过:中国的经济要出问题,可能就出在农业上。因为中国的农业、农村和农民问题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当我们感觉到需要认真解决它时,就可能已经发展成了大问题。
  二OO一年四月,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两会闭幕不久,海外传媒突然热闹起来,关于中国农村税费改革遭遇流产的报道连篇累牍。
  当然这是毫无根据的。“确保农村税费改革取得成功”——中国政府的这种决心是坚定不移的。中国的农村税费改革没有流产,也不可能流产,只是再听不到《新华网》曾经披露过的那个改革的时间表。中央重新作出决定:继续由安徽省进行农村税费改革的探索,全国其他省区暂不扩大试点。
  尽管这种调整,与合肥会议的部署有了很大的不同,出现这种变化,前后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但这确实又是极其负责任的态度,是一种最冷静而又最明智的决策!
  就在美国《华尔街日报》在报道中国农村税费改革受挫、流产的时候,人们却在中国中央电视台的屏幕上,看到朱镕基总理正在安徽农村视察,他勉励安徽省的广大干部和群众再接再厉,努力解决好农村税费改革中遇到的新矛盾和新问题,坚决把这项改革全面引向深入。
  6 寄希望于安徽
  我们在采访中获悉,在安徽全面推行税费改革一年后的二OO一年,朱镕基总理就先后三次深入到安徽。二月中旬,全国农村税费改革试点工作会议期间,他在合肥周边的农村调研;五月一日,国际劳动节,许多富裕起来的中国人,趁着“五一”期间的长假,合家老小外出旅游时,他却又是在安徽的农村度过的。两次来皖,朱总理恪守诺言:不照相,不题词,不让陪餐,不准迎送,一切轻车简从,甚至,不让发消息。
  对于这两次总理来皖,安徽省委和省政府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刻意准备,更没挑选“亮点”甚或造假给总理看,安排考察的地方,既不是最好,又不算最差,因此具有着普遍的代表性的。
  这一年的七月十八日,朱镕基第三次踏上江淮大地,他带领教育部、财政部、农业部等十多个有关部门负责人,在安徽省委书记王太华、省长许仲林的陪同下,驱车前往中国农村税费改革的发轫之地阜阳地区。这时阜阳地区,已改为阜阳市,他们来到了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阜阳市颍上县十八里铺乡宋洋小学,重点考察税费改革试点之后义务教育的目前情况。
  望着教室里空落落的几十张破旧的课桌,朱镕基显然有些诧异,他问校长王伟:“怎么没有凳子?”王伟解释说:“为了节约经费,凳子都是学生自己带。现在放假了,学生就把凳子都带回家了。”
  那些破旧的课桌油漆几尽脱光,而且全没抽屉,为了放书,不少笼屉竟是简简单单用线绳穿织而成的。
  “这些课桌有多少年历史了?”朱镕基若有所思地问。
  “二十年了。”
  “二十年都没有换过吗?
  “没有。”
  朱镕基伸出手,下意识地要去摸一摸面前的课桌,就在这一瞬间,记者按动了相机的快/刁。
  从后来《安徽日报》发表的这张图片看,简陋的教室里,看不到讲台,站在单薄而破旧的课桌后面的王伟校长,在回答着总理的提问;双手轻抚桌面的王太华书记,那一刻心情的沉重突显画面;从繁华的大上海走出来的教育部长陈至立,聚精会神的目光中露出不安;曾表示用中央财政对地方转移支付以支持税费改革的财政部长项怀诚,面部的表情,显然是十分复杂的。
  “这个学校在县里是什么水平?”朱镕基问王伟。
  王伟答:“中等。”
  朱镕基沉默良久,摸着斑驳的桌面感慨道:“很艰难啊!”
  那天下午,朱镕基就在这所宋洋小学里,召开了一个农村基础教育的专题座谈会。当场听取附近的乡镇干部和中小学教师,对义务教育的意见和建议。
  主持会议的省委书记王太华,开门见山。他说:“总理非常关心税费改革对农村义务教育有没有影响。今天请大家畅所欲言,要讲真话,不怕讲错话,但绝不能讲假话。”
  王太华的开场白,使在座的干部和教师多少有点意外。因为过去每逢市领导来检查工作,县里乡里总是早早就打起招呼,只许说成绩,不许说问题,更不准随便说,如今来了国务院总理,省委书记却要大家畅所欲言,要求讲真心话,不怕讲错话,特别强调不能讲假话,这几句话一讲,讲得不少人心头一热,有的差点掉下泪来。
  颍上县江口镇党委书记李敬业打了头炮。他说,他是打心里拥护这场税费改革的,希望把农民的负担减下来,改善党群干群关系,推动农村各项事业的进一步发展,但是改革之后,镇村两级的正常运转却有了很大问题,正想找个机会把意见提上去,想不到总理亲自下来了,太华书记又把话说得这么恳切,他也就打消顾虑,坦率直言了。
  他说:“我们这个地方地处偏僻,经济发展相对滞后,财政供养人员和教师工资过去就不能按月发放,税费改革后,困难更大,去年七月到今年六月,已经欠发教师津贴七十二万元。”
  朱镕基认真听着,这时问身边的宋洋小学校长王伟:“你们学校教师工资欠发吗?”
  王伟说:“九八年和九九年,各欠两个月工资,二OOO年欠了四个月工资,今年上半年的都发了。”
  “过去八个月的都补发了吗?”
  “没有,挂起来了。”
  朱镕基望着王伟又问:“教师每月发到多少工资?”“最高的六百元,低的三百元。”“还有其他补助吗?”王伟实话实说:“没有。”一位乡干部接过王伟的话,忙向朱镕基解“有的教师家里有承包地,还是可以增加一些收入的。”
  朱镕基听了,语调严厉地说道:“不能因为有承包地,就可以拖欠教师的工资呀!”
  插嘴的乡干部感到自找没趣,显得灰头土脸。 ‘
  接着,十八里铺乡党委书记罗土宣发言。他谈到目前农村中小学存在的四个突出问题:一是危房改造难;二是学校布局调整资金缺口大;三是教师工资不能按时足额发放;四是“两基”(基本扫除文盲、普及九年基础教育)欠账较多。
  朱镕基一边听,一边思索,突然问坐在边上的夏桥镇小学校长张勇计:“学校向学生是怎么收费的?”
  张勇计说:“一、二年级学生每学期交一百四十元;三、四、五年级交一百六十元。”
  “收的都是什么钱?”朱镕基追问。
  张勇计说:“以小学五年级为例,每学期,每个学生,杂费五十元,书本费四十九元,作业本十元。”
  “还有别的吗?”
  “还要向镇里交上四十元。”
  “为什么要向镇里交呢?”朱镕基转过身问,“镇长来了没有?”
  听说夏桥镇镇长没来,朱镕基就问江口镇党委书记李敬业:“学校也向你们交钱吗?”
  李敬业说:“要交三十五元。”
  “为什么要收这个钱?”
  “主要是用来返还教师工资。”
  朱镕基转身又问王伟校长:“你们学校也向镇里交钱吗?”
  王伟说:“不交,但收的费中有一部分是要顶教师一个月的工资的。”
  “其他学校怎么样?”朱镕基决定来个刨根问底。
  六十铺镇小学校长陈乃平说:“我们是交一部分留一部分。”
  通过和乡镇干部、中小学校长的面对面座谈,朱镕基终于发现,农村有不少中小学的收费,大大超过国务院下文规定的农村义务教育收费的标准。他沉吟片刻说道:“感谢大家,让我了解到了真实的情况。”
  十八里铺中学教师吴多顺,这时发言:“我是一九九二年师专毕业的,现在月工资只有四百六十五元,比县直中学的教师低一半,比市里的中小学教师低的就更多。”
  颍上县教委主任陶俊之,接着说道:“农村中小学教师质量不高、年龄偏大问题普遍。一些学科教师紧缺,最近二十年,全县就未分配到一名本科毕业的外语教师。”
  朱镕基一直认真地听着大家的发言,在结束这个座谈会时,他不无感慨地说:“看来,农村的基层教育,特别是义务教育,还存在不少的问题。农民负担能不能减轻,义务教育等必要的投入能不能保证,这应该成为我们检验税费改革是否成功的重要标志。这个问题我们要进一步研究,得另想办法,只是千万不能在农民的身上打主意了,也希望安徽在这方面探索出新的经验来。”
  分手时,朱镕基已经上了车,只见他突然从车窗里又探出头来,声音低沉但很坚定地说:“谢谢大家对我们说了真话,使我们了解了很多过去所不了解的实际情况。很对不起大家,让你们受委屈了。我们回去一定想办法。”
  说得在场的干部群众无不动容,大家用力地鼓掌,含着泪水目送总理远去。
  这以后,朱镕基还到了安徽省的庐江县新渡乡,与农民进一步地恳谈;回到合肥之后又听取了安徽省委省政府的工作汇报。
  在汇报会上,他首先对安徽省各级党委和政府坚决贯彻中央的方针政策,在农村税费改革的试点中敢为人先、知难而进的精神,以及取得的喜人的成绩,予以充分肯定。同时指出,农村税费改革是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而且又是在当前市场粮价持续下降、农民增收渠道不多、乡镇财政普遍较为困难的情况下进行的,需要我们解决好不少棘手的问题。农村税费改革离不开国家财政的支持,但全面推进这项改革,又必须考虑国家财政的承受能力。从安徽等地农村税费改革的试点情况看,不仅在改革过程中,更重要的是在将来要巩固改革的成果,切实防止农民负担的反弹,这与农村各级党政干部素质的提高和工作作风的转变密切相关。如果安徽在税费改革中既减轻了农民负担,又保证了义务教育等各项事业健康发展,还培育了广大干部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正气和作风,这就在全国带了一个好头,也就为我国的改革的发展做出了新的贡献!
  朱镕基最后说:中央寄希望于安徽。中央决定,农村的这项改革,必须在安徽全省试点取得明显成效,并总结出成熟经验的基础上,才能在全国进行,否则,贸然推开,就可能出现较大风险,欲速则不达啊!
  这年十月,安徽省基础教育工作会议在省城召开,会上传达了全国基础教育工作会议精神,这就是:从今往后,义务教育实行“分级负责、分级管理、以县为主”的方针。明确规定:农村中小学教师的工资由乡镇改为县级财政承担。
  为支持安徽省继续进行农村税费改革的试点,二OOO年中央财政向安徽提供了十一亿元的专项转移支付资金;二OO二年增加到十七亿元。
  尽管这种支付,对正将这场改革全面引向深入的安徽省财政所暴露出来的巨大的缺口来说,不过只是杯水车薪,但是,“输血”搞改革,也决非中央政府推行这场改革的初衷。中央原本打算通过农村税费的合并、暗费变明税的办法,来进行地方支出总量的控制,以期既减轻农民负担,又逼迫县乡尤其是乡级政府精简机构和人员,然而正如农业专家陶然所指出的那样,当这场农村税费改革的试点全面引向深入,当被改革者做起了改革的执行者角色的时候,管制型统治模式的弊端就会暴露无遗:中央、地方和农民,不会携手寻求三方利益的最大化,都只会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而这其中处于最弱势地位的,自然就只有农民!
  在中央和地方的财权与事权严重脱节而未作修补,县级财政依然捉襟见肘的今天,巨大的农村义务教育的经费由乡镇转移到县财政承担,能解决问题吗?
  事实是,安徽的一些地方官员私下透露,现在有的地区已经开始出现村级开支“一事一议”范围的扩大和标准被松动的情况;有些地方,甚至默许乡政府和村委会拍卖公共财物来填补财政缺口,而对于公共财物的界定农民永远没有发言权的,以致出现农民在自己的田间地头种树还要再向村里“赎买”回来的事情;甚至,明火执杖地,新一轮的向农民公开集资的现象再次发生……
  原有的矛盾并未化解,新的问题又浮出水面。
  如果将这一切都解释为农村干部的素质和作风问题,这对他们中间的绝大多数人来讲,显然是有失公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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