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伟大的伤口》(一) 作者:此树是我栽  时间:2004-11-23 09:17:32
详细内容:
《伟大的伤口》

——“学生时代是人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光!”这话只有学生才不明白。

(1)
我当了20来年的学生。
从第一次见到黑板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块料儿。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大人们总信口在我父母面前这样“数落”我,“这孩子大学苗子阿!”也不想想给我的童年带来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我尤其反感他们装出一脸假笑地摸我的大脑勺子,好像谁不知道他们大人都是一伙儿的似的。
从父母以及老师喝斥的眼光中我明白了一个硬道理——没钱的得听有钱的。这使我蓄谋了好多次离家出走或轰炸学校等计划都不了了之了。跑?往哪跑?饿了怎么办?轰炸学校似乎简单一些,我想象着那些曾经让我倒霉的家伙倒霉的下场,有时自己都能笑出声来,后来粗略地估计了一下死亡人数也还是放弃了。我很清楚,小孩之所以乖乖地背着书包上学校受罪而没有联合起来造反,其原因主要还不是因为劲儿小,关键是大人们抢先掌握了财经大权。我甚至有些埋怨政府,为什么不亲自交到我们手里呢?我当时固执地认为国家发给父母工资是含了我们的份儿的,就是说按人数给钱的不多不少不偏不向。要不怎么总欺负我的6兄弟小坏蛋他们家谁也没饿死还出了两个小胖子呢?只有资本主义国家才会出现分赃不均的丑闻。
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从小俺就明白。
我忍气吞声地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聊岁月。日子象乌龟跟蜗牛赛跑,大人饱汉子们还好意思整天唠叨说时间过的太快了,一点儿也不顾小饿汉子饥。我曾一度怀疑我们这一代可能根本就长不大,快长好了一觉醒来又得从头开始,坏就坏在老人家把我们定位到早晨89点钟的太阳这个位置上了。唉,不管那么多了,关键是得想办法先混到岁数,否则就休想去单位排队领钱!
倒不是我这人从小就贪财,关键是我们家教育的得体。去年回家过春节时翻影集翻出两个小存折,我跟我妹妹一人一本。田字格纸钉的,上面记了一笔笔陈年老帐,全是我爸的笔迹。我先翻开了我妹妹那本,
“1981年12月31日 全年余额:5元 利息:1元 累计:6元”
“1982年2月10日 压岁钱:7元 累计:13元”
“1982年7月1日 帮爸爸揪白头发10根奖励:1元 累计:14元……”
我憋不住笑,糊弄小孩太容易了,跟真的似的,每条每款后面还都盖了我爸的大章。再翻开我那本,看着看着我就急了。爸妈正在客厅边磕瓜子边看电视呢,我进去后一人手里发了一本,
“怎么搞的这是?”我问。
“从哪儿找出来的啊?”父母都笑,我妈翻开念,眼泪都笑出来了。
“1982年2月10日 压岁钱:7元 累计:7元”
“1982年2月13日 强行在姥姥家屋里放‘穿天猴’将四姨头发点着 罚款;3元 累计;4元”
“1982年6月12日 跟张强强打架 罚款;3元 累计;1元 ”
“1982年7月15日 私自将存款余额1元改为4元 罚款;3元 累计;负2元”
“1982年11月2日 扶隔壁李大娘过马路后跟人家要买冰棍钱 罚款……”
“太黑了吧”我也笑“怎么能乱砍乱伐呢?看看我还剩多少了,今天我非得把这笔款提出来,买房子还差钱呢!”
“还不是怕你们乱花钱学坏?”父母用一个鼻孔出了出气笑着说。
“利率还蛮高的嘛!”我爸老奸巨滑地一笑。
“高?不高才怪呢,纯死期的!”我边给我爸按肩膀边说。
再小一些的时候压岁钱我和妹妹都是争先恐后主动上交的,据说我是一年比一年不情愿,最后怎么好言相劝也不好使了,用我妈的话说“那小嘴闭的,给糖都不吃,就是不说钱藏哪了”估计父母也没好意思因为这事打我,我爸就想出这么个馊巴注意。说的可好听了,什么先替我们存着,什么跟银行统一利率,什么比赛谁存的多有奖……我当时极力反对,总觉得把钱交上去换个小本本不怎么踏实。我妹妹笨的还不会打酱油呢,拿个存折乐的屁颠儿屁颠儿的整天锁抽屉里,说这回我哥就没法骗我钱花了。头一年我死活也没答应,第二年看到还真给我妹妹汇了利息有点上火了,也主动申请了一个账户。
我真羡慕楼下那个敢从家里偷出全国粮票的李大壮,刚上学没多久的事,换来大把大把的花生糖跟我显吧。
“给我分点儿要不我不跟你好了”我眼巴巴地威胁着。他把头摇的跟钟摆似的一下是一下一口一个不。
“你等着吧,我告诉你妈去!”我两眼放蓝光。一看我这么说他就开窍了,知道我真能干出来就分块糖给我。我吃完抹抹嘴又说;“再来一块要不我告诉你妈去!”这孩子就不干了,说要是那样的话他也找我们家去,要告诉我爸说我扒了咱班鲁亮的裤衩。
鲁亮是个小矮胖子,那天轮到他擦黑板,他拿着黑板擦往上一蹦一蹦的擦,讲台桌都跟着直颤,我上去就把他裤衩给扒了。其实我也只是想意思到了就行了,没想到他蹦的挺猛一撸到底。他提都没提回身先把黑板擦撇了过来,我一闪身砸到我们班主任女儿周园园脸上了。这丫头突然间被着了妆,满脸漂白中了邪般哭的象画皮里的女鬼,我们全傻。我跟鲁亮连哄带吓一个鞠躬一个敬礼,用尽了我们知道的甜言蜜语掏干了我们身上所有的宝贝她才破涕为笑答应不告诉她妈,含着我们赛到她嘴里的大虾糖去水房洗脸了。
我也不是没偷过家里钱。那年过年前我跟妹妹分我爸买回来的鞭炮,起初我以为给她两根魔术弹也就打发了,没想到她比我抢的还欢。我提议用小鞭儿往回换哧花,她不干说她不敢放小鞭。我见没得逞就说要不我们和了吧,反正都是咱家的还分什么你我?她眨巴眨巴同意了,也答应暂时先锁在我的抽屉里。后来她就跟我爸告了我的状,说要看看我都不让。我爸过来也不问问怨谁就把鞭炮又强行给我们分了。在我看来那是社会主义阵营里最不公平的一次分配,我偷偷哭了一个晚上,伤透了心第二天就把家里钱给偷了。
我趁没人把立柜上那个装零钱的罐子里5分面值的一个没剩全端了,感到紧张而且刺激,那种兴奋吸过毒的人应该很熟悉。我买了一兜鞭炮兴高采烈地往家走,快到家门突然后悔了,这该怎么解释?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坏了,赶紧回小卖店退货。那个卖货的老娘们儿好像忘吃药了,怎么商量也不答应,说卖出去的东西不能退,你这小孩就别墨迹了要不让你家长来,我调头就跑。
我把鞭炮藏在了门口楼道的柜子下面,整天忐忑不安。我在心里编织了无数个理由都感到不够尽善尽美。说是别人给的吧不行,保不准哪天会露馅。说是捡的吧更不行,“你再给我捡一兜回来我看看!”估计我爸肯定会这么说。我还得一天18遍地找理由往外出溜,生怕丢了少了的。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可咋整啊!
要不怎么说天无绝人之路呢,上帝还真喜欢我。腊月29那天爸爸为逃避劳动去奶奶家了,妈妈张罗要进行年前最后一次大扫除,我先是一愣,随后自报奋勇要去楼道清扫门口。不一会儿拎了一个袋子进门就喊。
“咱家柜子下面怎么有鞭炮?怪了,妈你看还有二踢脚呢!”
“唉吆还真的阿!怎么回事呢?”我妈直纳闷儿。
“可能谁家小孩偷着买的吧,又不敢拿回家就藏咱们家这儿了,那帮小孩儿可有钱了!” 我帮我妈分析。
“能吗?谁家的呢?”我妈的表情怪怪的,着实让我紧张了好一会儿“要不要给人家送回去呢?”
“千万别送!妈,你还让不让人家过年啊?再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啊?你往哪家送他们都会说是他们家的!”
“咱们留着自己放吧”妹妹出来伸张正义。我妈也就不说别的了,继续擦玻璃。
我如释重负,心里美的跟糖似的。我摸摸妹妹的头,投去赞美的目光“终于长大了!”
后来妹妹嚷着要跟我分那些鞭炮还是被我无情地喝斥了。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非分之想,把那些小鞭儿一个个拆下来,数了又数,装了满满两裤兜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了。
之所以我没把这一本领发扬光大继续偷家里的钱,是因为一看我妈买菜跟人家讲价还价的劲头我就泻了气,豆角都得一根一根挑,这日子让她过的!
我天生不怕我妈,掐我说掐不动打我说她手疼。但我巨怕我爸,别看在外面装成个老好人,打我是真舍得出手,跟不是自己儿子似的。除了脖子往上我浑身都记着仇呢,尤其是屁股,打针我都不好意思让护士细看,上面总有手掌印儿。
这个说你可能会明白,见过有这么当爹的吗?自己儿子的所有爱好全部反对。唯一能谈得上共同点的有两个项目。其一是都喜欢看动物世界。其二是都喜欢吃饺子,得热乎的,能吃!有一次饺子开锅之前我去厕所拉了泼屎,出来时他们正笑呢,我问有什么好事跟我也说说。妹妹说;“刚才咱爸说你去腾地方去了。”
还有一次吃完饭我跟爸爸去姥姥家,看我们来了我那几个姨就笑着说;“刚出锅就进门了,闻着味儿来的吧?快吃饺子,包的多。”我们说不吃不吃,刚吃过饭。
“赶上了就尝尝吧”我姥发话了。
“那就尝尝?”我问我爸。
“尝尝!”
我们爷俩儿一吃上就搂不住了,一人造了三大盘子,都有点供不上了。老姨问了好几遍好不好吃,我们没听出来还有别的意思,一个劲儿说好吃,真好吃!结果他们谁也没吃饱。
再就是我那个妹。全世界都张罗男女应该平等了,可在我家却一点儿也没得到贯彻执行。我妹妹是倍受宠爱惯的不像样子了,俨然以公主身份自居,竟也经常冲我指手划脚的也不想想谁老大。 大伟(200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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