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第十章(二) 作者:yeer  时间:2006-07-07 14:12:22
详细内容:
翻转链坠,蝴蝶翅膀上镂刻着的一排阴文,字形古朴流畅,经阳光一照变得虚浮,象风过水面荡起的縠纹。方离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种细致的触感通过肌肤上导,仿佛在诉说什么……她正出神,一个阴影忽然挡在面前,跟着耳边响起一句话:“在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方离一惊,将项链紧握在手心。抬头看清楚来人是徐海成,才松懈下来,说:“大徐,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是来跟许院长取十年前工作人员和孩子们的联系方式。院长说你刚刚来过,所以来跟你打个招呼。”徐海成微偏着脑袋,视线斜斜地看着方离的手,“刚才在看什么?那么专心。给我看看?”他这个表情跟十年前合照上的表情如出一辙,方离不由自主地发窘,连忙将项链在他面前晃了晃,说:“一条项链而已,女儿家的东西,你也要看?”
  
  “那就算了。谁送的,你那么爱惜的样子?”话里透出别样的含义。可能徐海成自己也感觉到了,连忙环顾四周,转了话题:“全拆了,很陌生的感觉。站到这里我都有些不习惯呀,住了七年的地方就这么没了。方离你呢?是什么感觉?”
  
  方离微作沉吟,慢腾腾地说:“还是拆了好。”徐海成惊讶地看着她,片刻悟到方离别有所指,点点头:“也是……”他欲言又止。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彼此心中的疙瘩变大,彼此的态度也变得小心翼翼。片刻,徐海成摸摸脑袋,皱眉说:“我得去工作了,最近这么多案子,又全都没有进展,天天挨上司的批评。”
  
  方离微笑着说:“好,我也要走了。”徐海成点点头,转身就走。方离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他:“大徐,有桔枝的消息吗?”徐海成摇摇头,说:“没有,所以你还是要小心,现在搞不清楚她是状况呢。”
  
  “我明白了,走了。”说完,方离转身往大门走去。徐海成立在原地,看着她玲珑的背影披着阳光渐远,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转身往孤儿院办公室走去。
  
  在孤儿院门口,方离被洪伯拉住又说一番话。其实话题她都听熟耳了,无非是她如何来到孤儿院,她在孤儿院时留给大家的印象……洪伯的叙说剔除记忆里所有的负面因素,加入他大量的想象。年幼的方离在他嘴巴里变得了人见人爱的小姑娘,而不是一个阴郁孤单总躲在角落里的内向孩子。方离也不点破,嘴角含笑地听着,将来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听到有人提起过往了。
  
  洪伯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个小时才罢口,出于礼貌方离关心了一下他的个人情况。又过半个小时,她才离开孤儿院。回到手机维修点,手机已经修好了。方离迫不及待里翻看图库,古墓里拍下的图片全在。她高兴极了,连忙往办公室赶,想着赶紧把照片录入电脑。
  
  等回到办公楼,时辰已晚,一层薄薄的暮色笼着天地。上楼、开锁,方离一气呵成。一脚迈进门内,还没来得及开灯,一只手攥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身子拖进门内,跟着那人抓着她的脑袋咚的一声撞在大门上,大门也砰的关上。所有的事情都在电石火光间发生,方离手中的钥匙和装衣服的纸袋全掉在地上。等她稍有意识,只感觉头皮发疼,自己的脑袋被按在门上。她挣扎着想要看清楚状况,但是脑袋被按的很实,视线斜斜只能看到窗外,天空是寂寥的青灰色。
  
  “不要动,不要动,方离姐。”何桔枝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是我的姐姐,我不会伤害你的。”她说话的口气里透出奇怪的话剧腔调,慢的叫人心慌。方离的心突突跳了几下,吞咽着口水,说:“桔枝,是你呀,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卖给别人吗?嘿嘿,方离姐,我以为你是个高尚的人,原来……”何桔枝凑近方离耳边,“原来也一样,你待我的好,全是假的。”
  
  “怎么会?我一直当你是妹妹。我知道你在南浦没有朋友、亲戚,这几天我很担心,你住在哪里?吃的什么?”方离努力转动着眼珠,透过眼角余光,可看何桔枝三分之一的脸。她还是戴着面具,半只眼珠闪着诡异的光。
  
  “啧啧啧,多么动听呀。如果那天我不是听到你躲在桌子下打电话找人来对付我,我一定会相信你的。方离姐,你真是很好的演员。”何桔枝的脸晃到方离面前,深黑的眸子里泛着笑意,“我敢保证,你这几天担心的是我会不会伤害你,而不是我吃什么,住在哪里?”
  
  被她说中,方离颇有愧意。何桔枝继续慢悠悠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尽管你背叛了我。可是你对我还是不错的,不象她们……”她的声音变冷变硬,透出一股憎恨,“她们总是嘲笑我,因为我穷因为我土,为了省钱我每天买三个馒头,早上一个中午一个下午一个,我常常饿着肚子听她们说去哪里下馆子。我的袜子全是补丁,一晒出来她们就轰堂大笑,称之为老鼠袜。她们为了看我笑话,还特意编了封情书夹在我书里。是的,我傻,我去了信上的地点,傻傻地等了一个晚上……她们看不起我没有关系,当我是隐形人没在关系,为什么还要捉弄我?”
  
  “为什么!”她大喝一声,攥着方离头发的手后拉,方离疼的额头汗出,后仰着脑袋说:“桔枝,我的头好痛,你先放开过好吗?”
  
  何桔枝说:“痛?你有我心里痛吗?难道我生来就是被人嘲笑的?被人鄙视的?被人捉弄的?我也是人呀,我也有尊严呀,可是她们有当我是人吗?我每天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弄出的声音稍微大些,她们就说吵死了?而她们在我午休时,特意开着音响放摇滚。我连屁都不敢放……”
  
  方离一早知道何桔枝的室友待她并不好,但并不知道她处境如此窘迫,心里十分同情。但是头皮的疼痛又把这同情冲淡了部分,她再次哀求:“桔枝,我的头好痛,你先放开我好吗?”
  
  “这点痛算什么?方离姐,我要让你感受一下我心里的痛。”她不松反拉,方离痛的眼泪打滚,心头蓦然的一股怒火,手肘后撞何桔枝的腹部。何桔枝惊呼了一声,松开拉着方离头发的手,后退了几步抱住腹部。方离趁胜追击,抓起挎包打在她头上,跟着手抓住她脸上的面具一扯。何桔枝“啊”了一声,一个踉跄跌坐地上。方离后退一步,手抓面具抵门而立,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

暮色已有七八分,仅余的一丝微光里,依稀可见办公室里两人一坐一立,喘息声此起彼伏。片刻,何桔枝抬起头,惊愕地说:“方离姐,你怎么了?为什么打我?”她的口气恢复平常样子,跟方才的话剧腔调形成鲜明的对比。方离微愣,一时弄不清楚她是恢复常态呢,还是在伪装。
  
  何桔枝揉着额头,轻轻呻咛着:“呜呜,你打的好重呀。”这一次,声音里透出几分女儿家的娇俏。方离更加迷惑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何桔枝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方离低喝一声:“不要动。”何桔枝凝视着方离,虽然光线微弱,也能感觉到她面部表情是十分愕然的。她问:“为什么?”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我做了什么?”何桔枝反问,口气坦荡。方离疑窦丛生,瞟着手上的面具,暗想:难道这一切都是面具在作祟?隔了半分钟,何桔枝又追问了一句:“我做了什么?方离姐,你快告诉我。”
  
  “你自己不知道?”
  
  何桔枝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方离越听越奇怪,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移步到电灯开关边,随着啪的一声,从天顶洒下一片白光,照着满脸警惕的方离,也照着坐在地上捂着额头的何桔枝。何桔枝眨眨眼睛,看着方离惊诧地说:“方离姐,你的额头怎么流血了?”
  
  方离用手背擦去眉毛上的血,气不打一出,说:“明知故问,你这不是你刚才把我脑袋撞在门上的结果吗?”何桔枝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喃喃地说:“是我干的,怎么可能?”她松开捂着额头的手,怯怯地说:“方离姐,我也被你打伤了。”她的额头果然一块大大的紫红,已经肿胀了。
  
  她的言行如此怯怯,跟过去一模一样,方离益发地困惑了。但是何桔枝的目光触及她手上面具时,却是蓦然一亮,绽放出狂烈的光。方离一惊,连忙将面具藏到后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说:“你不记得对蒋屏儿做了些什么?”听到蒋屏儿三字,何桔枝脸部肌肉一僵,声音也变得生硬:“她不对我做什么就谢天谢地了,我还能对她做什么。”
  
  “可是你做了。”
  
  何桔枝蹙眉说:“我做了什么?只不过跟她吵了一场架,那天我回寝室跟她说,让她不要带洪庆华回来。她不同意,她说要滚你滚。我从来没有跟人吵过,但这一次吵的很痛快。她总欺侮我,难道我就该被人欺侮?方离姐,你说呢?”
  
  “你不该被人欺侮,但也不该杀人。”
  
  “杀人?”何桔枝脸色一白,声音颤抖:“杀人?杀了谁?我干的?怎么可能?”她的表情神色都不似有假,方离皱眉看着她:“你不至于不记得了吧?”
  
  “我杀了谁?方离姐,你快说。”她从地上爬起,向方离走近两步,但看到方离充满警惕的眼神和后缩的身子,立刻又退了回去。“方离姐,求求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你想杀洪庆华与蒋屏儿,洪庆华死了,但蒋屏儿还活着。”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何桔枝两眼瞪的极大,眼珠外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不停地摇头,喃喃地说:“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们?我怎么可能会杀人?方离姐……”她又往前两步,恳切地看着方离:“方离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你骗我的。快说呀,快说呀。”
  
  方离吐了口长气,难过地说:“这是真的。”
  
  “不……”何桔枝双手抱住后脑,发出一声尖叫,“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骗人你骗人。”她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两眼变得通红,瞪着方离:“骗人,一定是骗人的,你们都喜欢骗人,你们都是骗子。”
  
  “桔枝,你冷静一点……”方离试图安抚她,可是何桔枝根本不听她说话,只是喃喃自语。忽然她冲了过来,状若发狂。方离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何枝枝打开房门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骗人,骗人,你们都是骗子……”
  
  “桔枝……”方离追出门外,何桔枝已跑到走廊的中间,回过头来哀怨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咚咚咚地往走廊尽头跑去,整个走廊回响着她的叫喊声:“骗人,骗人,我不相信……”一会儿她的身影闪入楼道消失了。方离静静地站立片刻,只觉得浑身疲倦,额角和头皮都在隐隐发疼。
  
  直到楼道里声音也消失了,方离才折回办公间,先去洗手间洗净额头的伤口,抹上红药水。跟着梳理着乱蓬蓬的头发,随着梳子的起落,掉下一把头发,这都是何桔枝抓落的。方离心疼地摇了摇头,想起她前后态度的差异,越想越诡异。她放下梳子,拿起放在洗脸台上的面具。白色灯光下,劣质油彩也焕然一新,但依然掩饰不了它的粗糙简陋。
  
  方离看着面具良久,慢慢地举到面前,镜子里她的脸被诡异的面具所替代。戴还是不戴?犹豫很久,她缓缓将面具往脸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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