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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四)
三月的北京，还延续着冬日的严寒。老婆的姐姐和姐夫，还有他们的女儿来北京探望我们。他们这次还顺便捎来了学步车和一堆他们女儿穿不上的小衣服。
一个春节没有见面，老婆热切地跟姐姐交流，怀孕的经验还有就是父亲的病情。
去年年末，正是老婆因为有早期流产征兆，在家卧床休养的时候，家里传来父亲生病住院的消息。随后，这成了她心里最大的担忧。但是因为身体情况不允许，她无法乘长途车回去探望。但是从不断的电话交流中得知，岳父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目前还在医院住院。其间，在她的要求下，我去给她家里寄去了几万块钱。在种情况下，令我感到上有老，下有小的那种中国中年人的压力开始向我压来。我们这个年龄，正是赶在孩子小，而父母一辈老的时候。但无论如何，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尽到自己的责任。
岳父是个淳朴的老人，退休前在单位是食堂厨师。也许因为以前抽烟喝酒不注意控制，再加上可能家族遗传，退休后查出糖尿病，于是就开始漫长的与这个病斗争的过程。听说是去年从我们家回去不久，病情就开始严重了，断断续续进进出出了几次医院。
我和老婆姐夫两人一起出去买东西。路上我问他，爸的病情怎样？开始他说，还好。随后一段时间沉默。老婆姐姐夫跟我同年，是一个石油公司很朴实的工程师。
“不是我不告诉你，她姐姐一直不让给你们说。其实他爸爸在今年春节前就去世了。”
我被他沉默之后的一句话深深震惊！“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实际上去年岳父从我们这里回去后就一下病得非常厉害。送到医院就进入了重病症室，期间下了几次病危通知。因为严重糖尿病引发高血压和心脏病，最后下肢已经没有感觉，因为足部严重发炎无法治愈，不得不截去下肢。但这种情况下，已经无法做原计划的心脏搭桥手术。
“他是今年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去世的。临走的时候非常可怜，一直惦记着这个小女儿。但是他知道你们的情况，整个住院期间都一直跟家里说，让别告诉你们。说你们结婚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不能让她受影响。不过，他去世时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最后看到你们一眼…”
我的心绪随着他的语言起伏，脑海中想象这其中的情景。大年三十的那天，我和老婆还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情绪里，为来年属于这个家庭，当然也是我们各自的大家庭憧憬着种种的幸福。而我们不知道，就在这前面的一天，她如此亲近的亲人，在遗憾中离开了人世！
我难以想象，这个事实将会给老婆带来什么样的打击！我也深深理解，她的家庭现在对她所做的一切。
“其实你过年后去天津办事，给我们打电话说要去医院看望一下她父亲，我就想告诉你。她姐姐不让，还是瞒过去了。她妈现在已经回老家了，人在过年前就已经火化了。你们给的那些钱，一部分用在住院上，一部分用在了丧葬上。这些费用几个孩子均分，回头我们算完了再给你们多出来的。”
“不用不用。”我连忙说。说实话，我一时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
“她姐姐不让我告诉你，今天你问起来了，我也不好再瞒下去了。但你最好还是不要给她说，现在她正是怀孕的关键时期，肯定经受不住这样的刺激。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也别给她姐姐说是我告诉你的。”他最后给我叮嘱。
“你放心，我不会的。”
不知怎么回到了家里。浑然不觉的老婆还正和姐姐说笑着，逗弄着小外甥女。她这时是六个月的孕期，腹部已经明显的耸起，似乎提醒着我作为一个男人此时此刻的担待。
送走了姐姐一家，晚上我在厨房默默地准备晚饭，脑中还在回味着姐夫的那番言语，想象着那生死离别的场景，不知不觉，已经有点泪涌眼眶。这时，老婆走进厨房来帮忙，我连忙低下头，不让她看见我的表情。她跟我说笑着小外甥女两天来种种可笑又可爱的表现，而我一直没有说话，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撷一下眼角。
“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没有头脑地，我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显然使她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啦？受什么刺激啦？”她好笑地看着我。我知道，至少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别无选择，能做的，只有隐瞒，让这一切当作没有发生。而那句真心的话就是，一定会对她好，因为她不但正在孕育着我们的宝宝，而且，还因为她已经是一个没有爸爸的人了。
六个月以后就进入了孕后期，她去医院检查的频率也开始增加了。过年以后，我爸妈因为家里丢不开又回去了，我开始在各处寻找保姆。还好，通过回龙观网寻找到一位比较有经验的中年保姆，在家里照顾她，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和卫生清理等家务。
尽管隐瞒是一项非常困难的工作，但我相信我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所以这一切她都没有察觉。但是，我知道她一直在心里还是牵挂着父亲的病情，常常说，等宝宝满月后就马上回去探望父亲。而她每次给家里的通话，都让在旁边的我胆战心惊，唯恐两边的交流让她有所察觉。还好，这场戏大家做得都还好。但我一直在担忧着，如何面对向她揭开这一切的那一天。我想，也许宝宝的平安降临，会冲淡她的悲伤吧。但那时，一喜一悲的情绪，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冲击？我难以想象，也尽量不让自己去想。
这时候我们的注意力开始被一个事实转移，那就是糖尿病这种家族遗传很快被证明在她身上也得到了延续。在一次孕后期检查之后，她被告知，血糖已经严重偏高。这种情况的结果是，如果控制不好，胎儿很可能成为巨大儿，或发育畸形，早产。
我疯狂地在网上查找资料，找当医生的朋友咨询。有人说不必在意，很多孕妇在这个时期都会出现血糖偏高。但我不能，一个无法言说的原因就是我岳父的情况，但我的这些担心，还不能向老婆表白。当然，这时的她也处于忧心忡忡之中，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亲爱的孩子，我默念着，你还要我们经历什么样的磨难，才会平安地来到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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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9-28 11:41: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