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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名与本质主义,或,概念创新及其可能性 (评论: "近女性"与"流"的艺术哲学实践)
命名与本质主义,或,概念创新及其可能性 (评论: "近女性"与"流"的艺术哲学实践)
2013-02-02 16:02:51   来自: 大荒落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近女性"与"流"的艺术哲学实践的评论 [点击查看图片][点击查看图片][点击查看图片][点击查看图片][点击查看图片] 5

  没有本质,只有本质主义。
  万物没有本质,直到被命名。
  
  
  以上是两个命题,具有相关性,这是我说的,是我在痛苦的阅读中学习了德勒兹的表述方式之后的“戏仿”——所以它们十分拙劣,也许充满偏见,不过这又的确是我的基本观点。尽管一上来就摆出命题、陈说自己的观点完全不是我的style,但打破陈规,打破原来(自己)的叙述语言,也是我学习德勒兹的一个方面。
  
  为什么一开始要提德勒兹?因为王虹这本书中的关键词“近女性”很大程度上是由德勒兹的“分子女人”延伸而来,按照作者的说法:
  
  “所谓‘近女性’是划掉‘女性’这一依然遵循着男性社会理论逻辑的概念后所创造的新概念。这个概念是指无法成为可以被视为整体的分子式的、女性式的存在方式,是一种非传统的、抽象化的女性概念,它建立在解构传统本质主义性别概念的基础上,是‘分子女人’的实践方式,是对分子女人及‘女性式’存在的概括。”(P2,引言一)
  
  那么,究竟“近女性”是指什么?作者进一步解释道:
  
  “‘近女性’成为一个始终不能固定在某一个人或某一类人的概念,或者说,它根本不是一个概念,而更像是解构女性主义一个近乎艺术化的装置,其视野始终面向着整个社会及组成整个社会的任何一个分子单位。”(同上)
  
  至此,对于“近女性”,我们大体可以这样理解:它不是对我们通常所说的“女性”这一概念折中后的指称。通常,我们在说“女性”时,一般,至少首要地,是指人,“女性”一词可以说是对“女人”的一种抽象化和概括后的集体概念,它是一个名词;其次它还可以是形容词。但无可避免地,“女性”一词在使用中其含义远远超出了对“人”的指称,无论是作为名词还是形容词,在很多情况下,它被赋予了某些象征意义,甚至被符号化:有时被用来赞美和歌颂,有时则是一种直白的歧视性修辞。
  但无论赞美还是歧视,“女性”一词的象征意义无疑正是在一个男权文化语境中被赋予的。“近女性”声称是“划掉‘女性’这一依然遵循着男性社会理论逻辑的概念后所创造的新概念”,对此,我满怀期待。
  
  根据本书的提示,我试着将“近女性”理解为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即为“流”,它的特点(作者用了“性质”一词而不是“特点”)是“绵延”——“绵延是超越了概念和物质世界的生命的永恒之流,因而‘近女性’的探索则从‘流’开始,寓于‘流’中。”(P5 引言二)
  
  作者援引老子的“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来帮助我们理解“流”的含义:“它连绵不绝地永存着,作用无穷无尽。”(P198)
  
  因此,以“流”为形态的“近女性”被作者赋予了某种接近“永恒性”的特点:“近女性”不仅是流通、流动、强度及欲望能量的更加充分的释放,也不仅是一种永不停息的欲望生产,一种无所顾忌的没有确定目标的冲动,一种纵横驰骋的身体奔突,而是以游牧方式展开的一种新的生成/生命之流。(P5)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游牧”。在德勒兹那里,“游牧”一词是他发明出来作为对“战争的外在性”状态的描述(根据我自己的理解,德勒兹的意思是说“战争”外在于“国家”,是与国家相分离的,具有某种离散性同时又相对独立(自在性),是谓“游牧”。见陈永国编:《游牧思想》,吉林人民出版社),而王虹则借用其“流动性”这一意义层面,用来指称“近女性”之“流”的奔流不息(永恒性)和永恒创造力(生成性)。
  
  不过,我便有问题要问了。
  假如“女性”一词在男权文化规范下,成为某种意义固定的、具有本质主义色彩的指称,那么,将“女性”一词划去而创造出的“近女性”一词,是否便如作者所说的成为一个“新概念”,从而可以突破男权文化的限定呢?也就是说,对男权文化的突破,是否可以仅仅借助于概念上的含义创新而实现?
  
  当然,作者并不只是做一个概念上的创新便告完工,她还列举了大量的影视、舞蹈、音乐、绘画、雕塑、广告、装置等艺术作品,同时援引“哲学、政治、美学、艺术批评等”理论武器,对“近女性”之“流”做了十分广泛而具体的阐释,这些我便不一一列举,有兴趣者自可以去阅读发现。
  我之前曾称王虹与巴迪欧的论述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我读过二人的书(蓝江译:《世纪》)之后,再次肯定了这一看法。二人最大的共同点,便是借助艺术作品来论说自己的命题。固然,艺术作品与现实生活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艺术家与理论家可以有共同的理念,艺术作品可以成为理论阐释的灵感来源,也可以助其进一步将理论具体化,然而,艺术作品能否被直接当作现实本身来看待,对此我是深感怀疑的。
  
  “近女性”之“流”通过作者的举例论证,可以在诸多艺术作品中被呈现出来,对此我并不怀疑,因为一个例子可以从多个角度进行解读,只要言之成理,并不成问题。
  
  问题在于这些仅仅在艺术作品和理论家的理论中才得以呈现的“近女性”之“流”,能否落脚扎根于现实土壤。
  举例来说,两千五百年前老子对“母”与“雌”的颂扬为什么没有成为社会意识的主流?难道他论述还不够深刻吗?
  同样地,今天我们颂扬“近女性”的永恒和无穷,是否足以对现实世界发生影响?
  
  而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即便宣称打破固定意义,“近女性”这一概念的提出仍是一种命名行为,而命名,则无可避免地要赋予某个事物以性质和含义——“永恒”、“流动”、“无穷”也依然是“含义”,是事物因被命名而拥有的性质——,某种程度上,命名就是创造本质,建构本质。不但命名这一行为本身便有本质主义的倾向,很多时候,命名恰恰是借助已有的“本质”并以此为前提才得以实施。
  
  如果说命名不需要前提,那么,为什么不用“近男性”?
  所以说,“近女性”一词仍是借助“女性”一词先有本质含义才得以提出,最突出的例子,是作者关于“卵子”“精子”的阐释(P54-58),作者并由此延伸开去,写道:“战场上,男人用箭穿透敌人的身体,导致敌人死亡和消失,这是男人的自然功能。因此男人从小都在演戏和幻想穿透的功能,用箭也好,用子弹也好,都是在为‘穿透’做准备……”
  再如,作者写道:“真正自然的规律包括思想在内都不是树-根状的、层级制的,而是一个整体性的不稳定的系统。这就犹如女性的方式——差异性的、一体性的和多元化的认识和实践。”(P195)
  
  差异和多元无疑是后现代思潮带来的一种已经不算新的当代人的认知方式,加上古老的“一体性”,这是否可以说是“女性的方式”呢?或者说,除了永恒、无穷、差异、多元、流动等等,我们似乎尽可以把任何值得赞美和颂扬的美好意义都赋予“女性”或“近女性”这些概念,当然,也尽可以把“黑暗”、“吞噬”、“洞穴”等无不具有暗能量的意义赋予这些概念——但这样做的现实意义究竟在哪里?即便我们用“创造概念”乃至“阴性书写”的手法对某些原具有负面色彩的概念“去污名化”,这种似可称作“话语权力”的表述是否果然具有论者所宣称的颠覆性,是令人怀疑的。
  
  在命名与实体/实在的关系上,朱迪斯·巴特勒走得更远。这里我们不妨将王虹此书与巴特勒的《身体之重》做一对话。
  巴特勒的《身体之重》(Bodies that Matter:on the discursive limits of "sex" )一书的写作,是基于这样一个出发点:有人批判她似乎将身体的一切都认为是话语建构的;同时“近几十年来,女性主义理论开始呼吁从常被刻画为后结构主义的语言唯心论中找回身体”,巴特勒的此书便是对这些批评的回应。
  与其说是回应,不如说是巴特勒对自己观点的再次肯定和坚持,她坚称:“我不认为身体不可化约的物质性是女性主义的必要前提,在我看来,受重视的物质性很可能是通过一种女性主义所质疑的对女性的排斥与贬黜构成的”,“物质从一开始就是与意指密不可分……”(中译本,P6)“一旦成为概念,物质将不再是物质。”(P7)
  
  也就是说,很多女性主义者认为在理论论述中,可以将性别分为物质性和建构性的,而巴特勒则坚持认为所谓“物质性”的,依然还是建构性的,因为你一旦将性别做建构性和非建构性的区分,这一行为本身已经是一种建构行为。
  但同时,巴特勒也认为:“女性这一类别并未由于解构而丧失其效用,但它不再被物化为“指称对象”,并有可能成为一个开放的类别,作为出人意料的意指。当然,我们要能够使用这个用语,有策略地使用它,即使看似被其使用和占用,同时也应该能够批判这个用语,去探寻建构了女性主义对‘女性’的使用并为其划界的排除与差异性权力关系……”(P5)
  
  我认为王虹“近女性”一词的创造,正可以看作是巴特勒所说的“成为一个开放的类别,作为出人意料的意指”。只不过,巴特勒仍倾力于解构,而王虹则直接进行了建构。
  
  据我看来,解构容易将一切实有之物引向虚无,仅能存在于语言当中;但建构似乎也未必能真有实效。但不可否认二者在某种程度上仍具有意义:解构呈现了对现存秩序的批判力,而建构则力图重整秩序,创造可能性。
  
  因此,王虹此书最大的意义,在我看来,正是为现有秩序开辟了某种新的可能,尽管这种可能变成现实的几率无法估算,但并不等于说实现的几率是零。问题只在于如何实现它,如何将词语上的创新和意义重构引入现实和实践当中,除了艺术创作上的实践,生活中又如何实践?
  
  作者最后援引马克思的“自由人的联合体”,作为“近女性”之“流”的最终归旨,尽管它同样令人感到遥不可及,但无疑,它是值得期待的。
  
  作为庄子的崇拜者,我最后想说:如果说老子是为概念大师,那么庄子真可算是解构大师;如果说老子颂扬母与雌可以被今人引作重扬“女性”/“近女性”价值的古老预言,那么,在庄子那里,性别甚至已然被消解,阴阳和合之说亦沦为笑谈,不知这可否算是更大的可能性?——这算是题外闲话。
  
  以上或理解多有偏颇,愿与作者继续探讨:)
  




大荒落 02/02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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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2-05 13:03:11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36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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