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讲到一个句子里的dangerously low的时候，小田同学主动问起来dangerously是什么词性，然后又问dangerous是什么词性，最后若有所思地说“哦那danger是名词。”我真是有种“老农民终于见到收成了”的感觉。谁能相信呢，两个月前，在讲到一个汉语的常识问题的时候，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生的小田同学听到“名词”一词，问我，“名词是什么？”我当时几乎说不出话来。

版友给我加油，说希望我能改变一个人的世界。小田的父母也是这样希望，他们甚至希望能在几周之内看到小田改头换面成一个新人。这——何其难啊！学习知识还在其次，首先是基础工作、人生观，过去的15年铸成的型，怎么可能一时三刻地有大改变？

教小田的时候，我常常有一种“开荒”的感觉——什么都不会啊！上了九年学，她好像什么都没学会，脑子里空空如也，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且居然还安之若素，不感到难堪，不感到羞耻，不紧迫，不焦虑。没有求知欲，没有上进心，没有向往，没有想法。混沌、茫然、懵懂。不能理解她是如何长成这个样子的。

我记忆中的小田，还是她小时候胖乎乎笑眯眯的样子，很活泼、很皮实。我看见过几次她的的画和手工作品，非常有天赋，令人赞叹。后来还听说她在学围棋，还去省里参加过几次比赛，成绩不错。

而现在呢？什么都不会也就罢了，不愿意学，不想学，不肯学。

做数学题，一肚子不高兴，不肯做。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做，她说“因为做数学要想。”

有道数学题她做错了，我看了看，是基本概念没懂。教她读课本上的讲解，教她怎么思考，怎么真正地理解概念的意义。她不肯，两肚子不高兴，说他们学校“不要学这个”，”我们不要学意义，只要背公式！我不要看概念，我会做题就可以了！”可是她的题做错了。

那次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是压强，我教她看课本。她怎么看呢？她坐在沙发上，一只手举着书，一只手托着肘，翘起二郎腿，像看小说一样地看物理课本，不肯坐在桌边像我教她的那样边想边看、边画边算。要她学点东西，她像吃了不知多大的亏一样，满心的不情愿。

又有一天，那天她脑子算是活跃，读一篇英语文章的时候，她说，“哦，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中文里的——劫-富-济-贫。”我夸奖她肯动脑、能想到这个词。这个词语，她是一字一顿慢慢想着才凑出来的。然后她自己说：“我语文好差的。”好像有点儿叹息的意思，我觉得能为此叹息是个好兆头，就问她是什么样的差，她像爆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我不会写字啊！我不认识字啊！我是白痴啊！”

她说这话的那个调调，我能理解，也是她的一种自卫吧。

但是，她说起来没有一点难为情，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没有一点想改变的样子，倒反而是好有理的样子，一副“我就是这样你还能说什么”的样子，真是个大问题。

所以我跟她父母说，首先还不是学习，首先是人生观。

但是小田的父母说：她什么道理都懂，她比你还说得好一些。什么道理都跟她说过了，没用！现在要跟她说点什么道理，她立刻直接不听、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