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爱情来过这世界(二)
“我饿了,你呢?”我从沉睡中被许蓓摇醒。 “我也是。枕头下有钱,你去买吧!” “我不会回来的,你这个混蛋。” “那就让混蛋饿死!”我随意地从枕头下抓起一把钞票塞给她,继续睡去。 我感觉到许蓓的眼光在我脸上逡巡了许久,我不确定我的脸是不是在发烧,毕竟我刚才对她的行为与强奸无异。 然后,她沉默地穿衣,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我再次梦见了宁慧,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没有箍住她白昔的脖颈,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背叛我,而是像我们热恋那时一样把头深深埋在她的长发里,呼吸着她百合的发香,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然后与她接吻,直到她的舌头突然变成一条柔软的长长的蛇一般的物体从头到脚从上到下缠住我,我在梦里大叫宁慧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她冷冷看着我地说:我们其实都一样的恶毒! 于是我不再挣扎,任凭她的舌头或是躯体紧紧绕着我,直至窒息…… 急促的拍门声把我再次惊醒,我大叫一声“你怎么还不走?”心中充满了对这个昨晚在我身下呻吟女子的愤怒与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我从阳台上找到半干的内裤,穿在身上极不舒服。 门口站着的是小秋,眼神冷漠。 我连忙转过身去,慌张地冲上阳台把那件湿漉漉的风衣再披上,好不尴尬。 “我没想到是你。”我此地无银地解释着。 “那你以为是谁?” 我无语,一丝复杂的神态从小秋的眼中一飘而过,但没有逃出我的观察。 小秋冷静地审视着屋中,“那个女孩子呢?” “走了。”我本想收拾一下凌乱的床,却终于垂手不动。 “是什么人?”她问。 “你以为呢?”我反问。 许蓓的声音从门外非常合适地传来,“快来帮我拿东西,我累死了。” 我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清楚地知道许蓓的出现会让小秋有什么样的心理,心中忽然就有种小时候玩游戏的快乐。一面接下许蓓手上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袋子——花生、瓜子、巧克力、速溶咖啡甚至还有冰淇淋;一面笑嘻嘻地对她说,“我的房东来了,你很可能已经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 小秋随即跟了出来,用一种类似轻蔑的眼光冷冷打量着许蓓。 许蓓显然没有料到会有小秋的存在,疑惑地朝我看过来,“你的房东?” “是朋友,”小秋用她惯有的矜持而高傲的语气说,“老朋友!” 或许是因为小秋含蓄而不失锋芒的气质,或许是许蓓自己心虚,她显然是误会了我与小秋的关系,她居然又笑了起来,“好的,正好我也应该去上班了。” 上班?!我差点笑出声来,虽然我目前尚处于无业中。 小秋礼貌性的笑笑,指指我手上满满的大袋小袋,“这些零食也请你一起带走,我是一辈子也不会接触这些的。” 也许是我的错觉,那一瞬间许蓓的眸子蓦然就变绿了,活像一只择人而噬的豹子。 “你错了,”我一面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一面对着小秋说,“我五年没有吃这些了,我喜欢。” 然后我做了一件最蠢的事,当我掏出几张百元的钞票递给许蓓时,我的脸上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其实我最想喝的是咖啡,可惜屋里没有一点热水,只好将就喝罐装啤酒。 小秋一直不说话,就看着我狼吞虎咽,最后我把那些大大小小的袋子一个个吹鼓了气,然后一掌一个…… “林雨,你变了。” “要是不变这五年才白过了。”我心不在焉地继续对塑料制品进行响亮的摧毁。 “这些年来罗丰一直对我说起你和他的那件事,他说从那之后不管怎样他也要当你一辈子兄弟!” “哈哈,”我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男人很可笑?” “不,那时我为你骄傲,现在则是为罗丰骄傲!”小秋死盯着我的眼睛,好象非要让我感到一丝惭愧。 我转过身去,避开小秋的目光,讽剌道,“要我和你一起跪下顶礼膜拜吗?” “林雨!”小秋大叫,“我现在才知道,宁慧带走的远远不止她实际带走的。” 那个五年来没有人叫过却一直熟悉的名字刺激了我,“这与她无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她的名字!” 小秋不为我所动,“记得吗?那次你为了及时送宁慧回学校可以排七个小时的队帮她买车票;那次她生病住院你非要护士验了你三次血才相信你不能给她输血;那时我们总是在笑你和宁慧走在一起是男右女左,你却说那是因为你的心脏在左边,可以靠你的爱人更近……” 我静静地听着,好象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故事。 “你那时是如此的爱她!”小秋一指卧室,“可你现在……” 我脑中一片混乱,那些恍若前生的往事冲激着我快要崩溃的神经,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曾是如此用心地爱着一个人,“我爱她吗?她懂吗?” “她懂,不但她懂,我也懂。” “又有什么用,反正最后还是留不住她……” “所以你就这样自弃吗?”小秋沉痛地问我。 我冷笑,“你打算当我的监护人?” “我是关心你。” “凭什么我需要你的关心?” “因为……我不是宁慧吗?” 我叹了一口气,“我要去找她。” “然后呢?” “然后……”我不知道如果现在宁慧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会怎么样,是抱住她再不放手还是狠狠地打她骂她像梦里一样箍住她的脖子…… “林雨,你醒醒吧。”小秋摇晃着我的胳膊,“宁慧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可你回来了,你还年青,你还可以重新开始!我和罗丰都可以帮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说,“看来你们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了!” 小秋完完全全地愣住了,我不忍看她惊愕的表情,闭上了眼睛,索性一口气把话说干净,“我从小就是孤儿,我从不靠谁,这个世界也没有谁能靠得住,从小你们就觉得我清高怪僻,其实那是我不希望得到你们的同情,我有我自己的路,我愿意也宁可一条路走到黑,不要什么贵人相助,我宁愿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打拼出来的。五年前我以为我已经做到了,我拥有了我希望的一切,事业、地位、爱情,然而她的离去一下子就把我击得粉碎,然后我身在狱中,我不得不接受你们的帮助,可事实上呢?我宁可再次成为一个没有人管没有人要的孤儿,我不要谁在乎我的存在。不错,现在我住着你们,用着你们,但到此为止吧!如果我现在还有资格求你什么,那就让我乞求从你们的目光中消失吧……”我张开眼睛,漠然地看着她,“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清楚地看到一颗眼泪从小秋的眼睛里慢慢渗出来,心中充斥着残酷的快感,转身朝门口走去,叫着小秋的名字,“萧晓秋,别让我看见你哭!” 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我听见小秋带着哭音问我,“林雨,我刚才看见了你背上的伤痕,在狱中他们打你了么?” 我的脚步因为这句话有了略微的迟疑,那些狱中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中,“那些与我的变化无关!” 在昏黄的大街上无所事事,意识莫名的空洞。 我不知道我要到那里去,我痛恨我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我目前唯一的住所。就像一只乌龟的壳,虽然沉重,但也不得不背着,不然就只好裸露着精赤的上身,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 街上的人们在我的眼中就像一只只扇着翅膀期待在某个傍晚起飞去寻找灯火的飞蛾,他们忙忙碌碌,他们乐此不疲,他们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一次次挣扎着起飞,然后在某个自以为满足或是无奈的环境下依靠着某个同样瘦削的肩膀,幻想自己是王子与公主、拯救世界末日的勇士或是一只小小的可怜虫,对他们来说,再大的世界总是因为回忆与欲望的存在而显得拥挤不堪…… 可对我来说,我的世界已经不存在了,这个概念已经被一种称为宁慧的物质替代,而且充注着过去与未来的所有间隙…… 我的思想在狂乱中爆发,我的血液在沸腾中奔流,然而无论怎样,我也不得不再次接受一个痛苦的事实——我爱过、我深深爱过的一个女人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了我的自尊,而我现在也许还在爱着她…… 最后我在一个流着臭水的桥头上蹲了下来,拼命把刚才强吞下去的花生瓜子巧克力冰淇淋和啤酒统统吐了出来,直到几个孩子大声笑着从我身边经过,上来问我是不是需要帮助,我才努力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那个还散发着百合香味的房间。 丢在床上的手机一直在响,我知道肯定是罗丰,而我竟然不敢去接。 我知道他会对我说什么,但我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我可以用恶毒的话来刺伤小秋,但对罗丰我做不到,我想如果可以再加我十年刑换来他们对我的忘记,我真的会考虑。 最后我给了自己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放弃听电话:如果我这辈子还会流眼泪,那也是因为宁慧而不可能因为是罗丰! 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与其说是想早点找份工作不如说是不想被罗丰堵在门口。 “哦,看你的简历,应该是名牌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啊!”就像肥皂电视剧最常见的镜头,那个带着眼镜的胖子用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珠从眼镜的上方斜睨着我,慢条斯理地问。 “不错。” “那么毕业的这些年你在何处高就?” “五年前我在天红集团财会部做主管。” “哦,”胖子拉长了声调,姿态未变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那是本市最大的企业呀!” “这都是有据可察的。”我有些不安了。 “那么我想知道林先生为什么会放弃名望高薪来我们这里屈尊?”胖子的仍是斯斯文文的语气。 “五年前因为我一个失误导致了厂里的经济损失,”我勉强解释着,我从不想给自己做假,然而我的话越来越无力,“我坐了五年牢。” 那幅眼镜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面露出虚假的为难之色,“林先生,你也知道……” “你不用说了,谢谢你!”我努力忍住了在那张胖脸上挥一拳的冲动。 “我高中毕业,但我有五年以上从事财会主管的经验……” “林先生,对不起,虽然我们需要的是财会总管,但是你看我们这都有四个大学生了,你的高中学历来指导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林先生你也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小本生意,尤其需要谨慎,呵呵,所以在我们这里做销售是需要有担保人的,请问您在本市可有担保?” 我想到了罗丰,却摇摇头,“我只是一个人。” “我叫林雨,听说你们需要招聘销售员。” “对不起,林先生,现在顾客都是上帝,我们不敢得罪呀,所以我们更需要的是面带微笑的女性售货员……” “请问……” “咦,这不是林总吗,听说你几年前……” 我掉头而去。 事实上我早料到了这种困难,然而数次碰壁依然给了我莫大的打击。 我这才知道在社会这张网中,仅仅有学识是远远不够的,对于我这样有过牢狱经历的人就像一张未冲洗的底片,一旦曝光,便只有空白。 当我身心俱疲地回到我的壳中时,罗丰和小秋已经在等我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