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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gerl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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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来过这世界(九)
自从有了那个与许蓓长谈过的晚上,生活好象一下子简单了许多。 早上起来我会用二三个小时完成越来越驾轻就熟的工作,许蓓则是看看书打扫房间什么的,工作的闲暇之余抬眼看看她,总会迎到她先知先觉般预先投来的目光,然后就是轻轻地一笑,安静宁和,就如某个夏夜的上弦月色。 也许是知道了许蓓身世的缘故,这个我原以为只是流落风尘中的女子在我眼中的形象再也不同初识时的感觉,那个狠狠抓破我脸的女子仿佛蓦然地娇柔起来。这时我就不免回想起她那倔强地散发着绿光的眼神,下意识地读出一点点柔弱,恍惚地看到一只优雅的羚羊用幼嫩的双角防护着猎人的子弹,于是便一厢情愿地认定这只是一只需要呵护的小生灵…… 我常常会因为这样的感觉而突然失笑,由于总是以为面对的并不是记忆中的她,从而便让这个看起来一点也不真实的她疏远起来。 这时她总会感觉到什么,立刻板起脸,故态复萌般一手遥指着我一手掐着腰,用凶恶的声音大叫:“你坏笑什么?欠扁呀!” 我想我要重新修订对许蓓的印象了,她应该是属于那种从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偶尔,如果我的工作结束得早,我甚至会和许蓓一起做午餐,主要原因当然是她委实让人不敢恭维的厨艺。然后我会陪她说说几句笑话,陪她在窗前浇浇一盆水仙,或是一起在电脑前回答开心词典里的问题,常常争的面红耳赤然后在正确答案面前笑做一团。 我其实是不喜欢出门的,害怕会碰见以往的熟人而让彼此难堪,可有时也会陪许蓓一同出去走走,一同从枝头结满累累花蕊的树荫下经过,或是陪她去给红楼进货…… 有时看着她踮起脚尖从窗沿上收取晾好的衣服时,心里忽就会涌起一些莫名的浮想,自己亦惊讶地发觉久违后的“温柔” 重又回归,随即我就认定了我其实是在一种略为麻木的状态下符合着她的一切习惯。 这以后她再也没有像白痴一样追问我是不是爱她,即使是在床上。 也许是宁慧的离去抽空了我的激情,也许是对许蓓真的谈不上是爱情,面对她我清楚地感觉到我缺乏对宁慧的依恋,我很想用几年的监狱生活来对自己解释这一切,然而有时反而会更加印证出我并不爱许蓓的结论。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第二次恋爱,我想我或许已然失去了再去恋爱的能力,只不过是在一种平淡的节奏下努力掌握着一种生活里微妙的平衡,有时我又开始怀疑我与许蓓之间存在着一种不由自主萌生的小心翼翼的态度,在彼此间无意识地使用着同情。 晚上,许蓓照例去打理她的红楼,而我则是在电脑前等待慧儿的出现,继续我的精彩与无聊相交织的网上生活。每晚许蓓回来,先是打开所有的门窗,再次劝告我少抽点烟,我不置可否,第二天依然故我,直到有一天许蓓告诉我我身上的烟味会让她想到那个老杂种,我才懂得了要在她回来半小时前打开窗户。 “你为什么就不能戒烟呢?”许蓓有一次忍无可忍地问。 “你不要剥夺我唯一的乐趣好不好?” “那我算什么?”许蓓气呼呼地说:“是不是我那天出了意外,你才会发现你的生活里其实就缺少了我这样的乐趣。” “哈哈,要是真有一天你不幸为国捐躯,我一定用戒烟来纪念你。”我笑嘻嘻地继续气她,等她眼睛开始发绿光,又连忙加上一句:“不过前提是你要把遗产留给我。” 然后许蓓就会照例恶狠狠地扑上来,最后亦照例在亲热中结束我们的战斗。 小秋仍是隔几天就来看看我,有时还会叫上百忙中分身的罗丰,起初小秋见到许蓓时非常吃惊,但后来他们似乎颇有些无奈地默认了许蓓的存在,有时还会对许蓓开一些善意的玩笑。然而许蓓始终做出不能原谅小秋的样子,总是借故离开。数次后,罗丰与小秋也来得少了,对此,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不过偶尔想到往事,还会有些附庸风雅的感叹与无病呻吟的唏嘘而已。 未来逐渐开始迷茫,我开始不愿意让许蓓花销必要的开支,然而我一个月的收入并不足以支持我们的生活,虽然许蓓对此并无微词,反而总是笑说由她来养我一辈子好了,可是我却渐渐不能忍受自己的平庸,可又无能为力。自从有了上一次的求职经历,我害怕再去受同样的打击,许蓓不止一次让我去帮她开酒吧,而我却又是绝不能忍受在红楼里面对那些黑白道上的各式人物的陪笑与逢源,我想我也许永远不能完成存十万元去找宁慧的心愿了。 日子一天天死水微澜般地经过着,我觉得我已经有些厌倦了。 于是慧儿的在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放下一切的尘事,用网络掩蔽自己不甘承认的失落,专注于我的回忆中。 我耽心当我告诉了我所有的故事后她就会消失,于是我学会了细水长流,把故事的细节逐一放大,甚至加上一些臆想的情节,到后来有时连我自己也分不清真伪。好在她总是很忙,并不能经常上网,后来我们把相会的日子定在了每个周未,戏称为每周一歌。 最后,当宁慧的回忆终于一点点从心里掏空后,我不得不开始向她讲述我与许蓓的相识,从那次在红楼的打架到生活的点点滴滴。慧儿总是沉默地聆听,似乎安于自己的听众的位置,我也从不问她什么,但从她的支言片语中我就以为我业已了解了她的一切。 第一场秋雨来袭的那个黄昏,树叶舞落了一地,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檐下扑翅,惊扰着空荡荡的房间,也惊扰着我的回忆。 我半躺在床上,破天荒地没有打开电脑,想努力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如愿。 今天我坚持没有陪许蓓去外地进货,这或许使她很不高兴,因为直到她走的时候我也没有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想用工作或是别的什么缘故推搪许蓓,因为我不想骗她,但我也不想告诉她,我只能沉默。 今天是我与宁慧的结婚纪念日。 我很佩服第一个用流水来比喻生活的人,那一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智者,认透了生命很容易被宿命玩弄于股掌之间,人们总是习惯听命于那些天上或是庙里的神与圣,却从未想过为何要服庸于他们。 生活这条河流在奔波的时候并不知情,它的方向到底是大海还是绝路,它只知道,奔波应该是一件单纯而美丽的事情。 想来果真是如此,再杂乱的日子总会在杂乱中找到自己的规律,然后或在幸福中畅快的奔流或在痛苦里彷徨而绕行。 我想不管这道理是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至少对我来说,当规律被逐渐延长为习惯时,麻木与欲望就会同时清醒,然后开始敲打灵魂。 思想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游走,八年前的一幕历历在目,仿若昨天。 那个时候的人们忽然热衷于去教堂结婚,我也未能免俗。 想到我是如何把那枚小小的戒指套上她修长的手指,想到她是如何大声而羞涩地告诉牧师“我愿意”,仿似不是回答而是做一种给生命的宣言,想到在彩色鲜花与白色婚妙间那足以铭心刻骨的一吻…… 此时,我就在心底淡淡地释放着一种叫做微笑的情绪,而一切就是这样如雁过留声水过留痕般淡淡的,然后把早已不是激情的激情重新想像一遍。 与这一刻的温存相比,她的背叛与我的苦痛仿佛全是觉得微不足道了。 “猛回首,一切都是云淡风轻。”心中默默吟诵着这句话,好象忽然就顿悟了什么。 关于生活,我们只需经过,我们能够明白的就只是:原来是这样;而不是:为何是这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运! 敲门声把我从回想里拉到现实中,小秋带着她那永远娴静的神情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知道是你,”我侧身摆了一个请进的手势:“进来吧,许蓓去进货了。” “怎么知道是我?” “一长两短,只有你才会如此礼貌而又含蓄地敲门。” 也许是因为回忆的缘故,我的心情很好。 “呵呵,罗丰有事……”小秋歉意地笑。 我打断小秋的话:“不用解释,我理解的。” “吃饭了吗?要不要请你吃饭赔罪?” “哈哈,赶在这时间来,早有预谋呀。”我的心里忽然涌上一个想和小秋谈及宁慧的渴望,只有在和这样熟悉的人谈起她,才会让记忆变得更清晰。 “你说地方吧。” “老天有眼,总算逮着宰人的机会了。” “哈哈,萧小姐,来泡帅哥呀?”刚刚踏上银鹿大酒店前的台阶,几个人从酒店中出来,一人暧昧地对着小秋说。 我顺声望去,为首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神情倨傲,酒精与饱食让脸上泛着透亮的红光,一对眉毛仿似邪恶地拧成一团。一手拿着牙签剔着牙缝,另一手正在用一张白手帕擦着黑色西服前襟上的一块油渍。旁边几个穿着随便的青年人听见了他的话,嘻嘻哈哈地陪笑着。 小秋愣了一下,冷哼一声,漠然道:“请你叫我罗夫人!” “嗬嗬,别生气嘛,开个小玩笑。”那人吐掉半截牙签,伸竟然手上来去触小秋的脸:“罗夫人的头发乱了。” 我正待发作,小秋却在底下紧紧拉了一下我的衣服,抬手打开对方伸来的油手,神色如常:“黄老板,请你放尊重一些,这里是四星级酒店。” “哈哈,秋菊变成仙人掌啦。”那个黄老板狠狠盯了小秋一眼,再轻慢地看我一眼,带着几个人扬长而去,而小秋的手一直死死抓着我的衣襟,直到他们跳了一辆出租。 “是什么人?”我恨声问小秋。 “罗丰生意场上的对头,慢慢再告诉你。” “妈的。”我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一踏进银鹿酒店的大门,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心头忽就沉重起来。 我带宁慧来过几次这里,也请罗丰与小秋来过,我一直很喜欢这里庄重而轻松的气氛。 还是那盏水晶琉璃灯,还是那个乐队,还是那悠扬的琴声,我甚至注意到酒店的服务生的服装上还是那淡黄色的绣纹…… 坐在餐桌边,我一面慢慢环视着周围,一面装做不经意地挑起话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秋略带惊讶地望向我,点点头:“我以为你会故意忘记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毕竟这是我的纪念日。” 小秋仔细地盯着我,然后又轻轻地几不可察地摇摇头,举起酒杯:“我们上一次来这里吃饭已是很久的事了吧?” 我举杯一饮而尽,用眼角示意:“你看,五年前我是这里的常客,可现在如果不是你请我我是绝对不敢来的。” “你那样喝香槟真是糟蹋。”小秋避开话题,矜持地笑。 我笑笑,给自己添上酒,再喝了一大口,回味了一下:“味道很淡,呵呵,劣质酒已经破坏了我对美食的鉴赏力。” 小秋不语,收起了笑默默看我。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能分清你话中的含意了。” “哈哈,”我纵声大笑起来,引来周围传来数道诧异的眼光:“我还是我,是你自己想多了。” “也许吧。”小秋低下头抿着香槟:“也许从来就没有人能真正了解你。” “没有人可以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就像对你来说,我也不敢说了解。” “可每个人都会盼望有那么一个了解自己的人吧!”小秋执拗地说,眸中满是倔强:“也盼望了解自己愿意了解的那个人。” “那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我反驳道:“比如宁慧,我以为我很了解她,于是当我发现她的行为并非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内时,我就会惶恐地以为是世界末日……” “你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别人面前提及这个名字了。”小秋惊讶地抬起头,慢慢地说。 “不,只是今天例外,我只希望你记得今天是我和她的结婚纪念日。”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淡,一任自己漂浮在某种纠缠的感觉中。 “我记得!”小秋承认:“我也知道你会记得。” 我面无表情地一笑,举杯再饮,垂头不语,景是情非,一种辛酸慢慢爬上心间。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小秋的声音仿佛也变得伤感起来了。“我现在才知道人类的感情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事。喜欢可能转变成爱,爱也可能转变成恨,不管是稚嫩或是成熟,程度都不会减少。你也许还是恨她,却也依然怀念着她给你爱情的日子。” 一根久未拨起的弦在感觉中轻轻颤动着,我知道不管如何,宁慧都会是我回忆中最后的底线。 “林雨,你知道吗?能被你这样的人爱上是幸福的。”小秋的声音遥远而朦胧,就像是从天空传来,几乎细不可闻:“有许多人都妒忌她拥有的幸福!” “可她自己并不认为自己是幸福的。”我开始希望把淡淡的香槟变成烫喉的青稞酒。乐池中那个女歌手正在极具讽刺地唱着“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捉摸不住的伤痕……” “你错了,当她在晚上回忆起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悔恨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时,她会越发怀念那时所拥有的幸福。” 我完全地愣住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宁慧是否会因此而内疚与悔恨,我一直刻意地把她想像成一个恶毒的女人,在她得到所要幸福的同时不厌其烦地伤害着我…… “不,她不会,她做什么事都从来不会后悔。”我竭力分辩着,维护着痛恨她的理由。 “也许她无数次想回来请求你的原谅,只是她怕你不会原谅!”小秋静静地说,就像她上课时面对学生做语法的分析,理智而坚定:“我懂女人,也许我比你更了解她。” “你在希望我原谅她吗?你想让我再对她产生无数美丽的遐想吗?或者你希望我再去找到她告诉她我可以原谅她的一切过错,让我们重新开始吗?这——不——可——能!”我体会到我的情绪开始狂乱,却无法控制,这该死的香槟。 “冷静点。”小秋用眼光制止着我:“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忿恨里,我希望你能重新开始你的生活。” “我已经没有了我的生活。”我终于大叫起来,“你知道我是怎么在监狱里活下来的吗?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我要找到她,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让她也体会一下做牢的滋味。” “让我们都学会仁慈吧,至少你现在还有许蓓。” “她算什么?她……”我窒了一下,眼前泛起许蓓的影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努力平息着急促泛起的焦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一起一伏。 “试着让一个人替代宁慧吧,有的时候我们必须强迫自己,因为生活总要继续。”小秋拉起我的手,轻轻拍着。 “别劝我!”我甩开她的手:“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小秋轻叹了一声:“你还是这么固执。”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也要这么固执地劝我这些?”我盯着小秋问。 “你知道的,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小秋避开我的注视。 “让我来帮你解释吧。知道上大学的前一天,罗丰怎么对我说吗?他问我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北京上大学……” “林雨!”小秋抬起头,眼神复杂,“不要说了。” 我看了她良久,住了口。 如果没有宁慧的出现,我不知道我会不会爱上小秋。 从小到大,我一直对小秋保持着一种棋逢对手式的敬重与毫无来由的欣赏,熟识了之后,她善良的本性与宁静的气质更是常常会触动我少年时的情怀,虽然我不无幻想地认为我在她的心中或许占有更多的比重,却也会因为我的家世而感到了自己的卑微,何况我与她都清楚地知道她是罗丰的心上人,于是我也常常故意地避而远之,大学几年就是这样在微妙的尴尬中不冷不热地交往。 当朦胧的感情与真诚的友谊在天平两端摇摆不定时,宁慧恰好的出现无疑是给友情加上了一道沉重的砝码…… 往事已远,我相信现在锦衣玉食的她绝不会再爱上我,对我的关心无非是给旧日的自己一份释怀式的交待。 “你真应该给罗丰养个孩子了!”我无意识地转动着喝空的酒杯,看着灯光在杯中绚丽成一泓彩色的光圈,聚了又散。
2003-08-25 08:50:31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26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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