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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rongshuxia
我爱你，妈妈
她出生在那个我无法洞悉的年代，似乎一出生就注定要背负起他人的鄙夷。小镇实在太小，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是国民党士官的女儿，在那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她永远也无法抬起她高傲的头。
她是我的母亲。
我爱我的母亲，在她的怀抱里一点点长大。我知道她有过一段甜蜜的初恋，可惜对方母亲一句“成分不好”将她的少女梦彻底打碎，在她无奈嫁给她那吃喝嫖赌无所不能的丈夫的第五年，她有了我。其实，我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也是个女孩，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有一个不爱她的父亲和体弱的母亲，她走了，带着她幼小的希望走了。也许，她太怨恨这个家，便把生的希望和沉重的人生留了下来，于是，便有了我。
我出生的头半年，外婆便把我们一家三口接了过去，她说，这个孩子我要亲眼看着她长大。我感谢我的外婆，是她给了我和母亲生活的勇气。
在我一岁生日那天父亲那方没有一个人到场，我想：大概就是从那一天起我就彻底地背叛了我的姓氏，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不久，他们离了婚。
一晃就是五年，不断的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条件一个比一个优越，她都拒绝了，拒绝的那么干脆。我不知道是一次失败的婚姻让她倦怠还是她身边的女儿让她坚定，她总是那么乐观又开朗的生活，乐此不彼。然而单身女人终究是单身女人，有太多的无奈等着她去承受。她上司的女人死了，风言风语也随着传了出来：一个离婚一个丧妻，多么完美的一对！或许大家都没有恶意：你一个女人，又怎么养的起一个孩子？他们似乎都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性格，最后，到底是他们还是这性格逼走了她都无人记起了。反正她已经走了，北上。
我就是这样离开了她的怀抱，横睡在外婆的床尾，之后是与外婆并排睡，再后来我就有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期间有三年我同她一起到了外边。十多平米的地方，安下两颗炽热的心。你努力挣钱，我拼命读书。我每天早起自己买饭，坐两站车到学校，中午留在学校和同学们挤在一张小桌子上睡觉，晚上回家，做饭，等她回来。那墙是苍白的，那屋子是空寂的，我喜欢背对着门，定定地看炉火上那袅袅的烟，等她。等她，等到极度恐惧。那个时候，该还没有一个孩子10点不睡觉一个人在家吧。
我是在一间稍大一点的屋子里被二舅接回去的，他说他会管我。最终他还是把我抛给了外婆。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原本有限，你又何必在心血来潮是随意施舍？但是，我不怪他，幼小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责怪。我只是怨妈妈，为什么你肯放我走？在她沉默的眼神里，我看不出原因。直到许多年后她告诉我，她单身的消息被表哥泄露，斜对门的老光棍对她起了坏心，未如愿便在房东面前说尽了坏话……
从此，我不需要再给摆地摊的妈妈送饭，不再有为挣了20元钱而欣喜的机会，我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由一对夫妇——外公外婆抚养。我本是个听话的孩子，不说谎，不添乱，好好学习，好好做人。生活平静地不起波澜，看着成绩单上的名次，想象妈妈的笑脸。那时侯唯一的期待便是我的生日，表妹的生日是在我之后的第6天，那天会很热闹，总是全家聚会，席上从未有人想起6天前我也长大了一岁。我之所以期待，是因为生日那天会有人给我打电话，一年里唯一一个正式的给我的电话，唯一一个记得我生日的人，我的妈妈，给我的电话。只为这个电话，我要等一年。
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我有太多羡慕的东西，妹妹的漂亮衣服和洋娃娃，弟弟的电玩和篮球，但我只是羡慕，从来都不想要。我知道有些东西在你一出生就注定了不能拥有，譬如，一个完整的家。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用爱来装点他们的天堂，我想我所拥有的只能是等待，这等待也许就是一辈子，但我愿意等，因为我还有妈妈。
其实，我又何尝没有过眼红的时候，只是不愿意承认，怕自己变的不够坚强。每一次看着他们生病在床，床头床尾的礼物与关怀的目光，我会想象着那睡在床上的就是我：生病的我沐浴在爱河里，脸上挂着满足的笑……那时侯我该是很幸福的吧。就这么羡慕着羡慕着长大了，每一次头疼脑热我都会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静静地等自己好起来，听着那唯一的一句赞扬“看，你姐身体多好”，茫然不知所在。我孤独吗，不，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有一个爱你的人长留心间，无论快乐与悲伤都肯与你分担，所以，我是幸福的，因为我有妈妈。
初中毕业那年，我考了全县90名，这让我可以直升重点高中。那是她最愉快的时候，仿佛一切苦难都到了尽头。看着那些需要自费上学的学生，她第一次象我一样地，象我一样地放肆的笑……我的第一次成功成了她最初的荣耀，那一刻我明白了，联系我们的不只是血脉，更是宿命，今生注定我是她的唯一，与她一起背负荣辱。
一路走过，尽是欢欣。
高中的我再没有了初时的安分，因为实在不甘平庸。一直以来都觉得平庸是针对那些相貌平平成绩平平的女生，偏偏不漂亮的我有着讨人喜欢的性格。我认识了一个顶漂亮，顶有钱，顶会玩的女生，她总带着我参加她过于暧昧的聚会，席上我从不和那些奇装异服，把头发挑染的稀奇的小哥们说话，并一再鄙视他们的轻浮。在每一个烂醉如泥的夜里，我陪不清醒的她回去，闻着身上嚣张的酒气，我知道我学会了放纵，并开始堕落。我痛恨这种堕落，因为每一次妈妈的电话都让我手足无措，我听着她诉说在外的辛苦诉说对我的期望诉说她十几年来的憧憬，直到什么也听不见，晃若隔世。我知道心灵上的出轨可以原谅，可道德一旦出了轨呢，想放弃，想逃避，想一个人远离，最终，我不能，每一次触着自己身上的邪气，撕心般地痛：妈妈，我还能回去吗？学会了疯狂，学会了逍遥，习惯了黑夜的我是否真的可以再找到昔日的洁净？
成绩，什么是成绩？五名，十名，二十名……我不知道这样的成绩还能在怎么落下去，我只知道，我止不住。我沉溺在网吧里，沉溺在酒吧里，沉溺在与每个男生放纵的笑里，我到底是怎么了。没有钱让我挥霍，没有资本让我美丽，我又在挣扎些什么？也许我就是那行将上刑的犯人，等待着一个人把我带上祭坛，可我的血是否足够洗清我的罪过？
我的电话：“妈妈，你回来吧，救我。”
她风尘仆仆地回来，在电话的第3天，带着一脸倦容，那么憔悴，那么苍老。这还是我少时见到的她吗——那自信乐观、那不甘失败的我心中的神？我垂下头来呜呜地哭了。一直觉得自己挥霍掉的只是自己的前程，而她的呢，她的青春，她的付出，她对美好生活的期望？是长时间的分离让我忘了我们彼此的承诺，还是我们的血脉早已被我无情的割裂？鲜血，可以洗净尘埃，但是否能洗去她身上岁月的烙印？我木然着，迟疑地看着她，她的笑容那么沉，那么深，我看不清啊，我看不清！哽咽，泪水终于滂沱。
放弃了以往，我决定重新开始。
之后的我还是在垂死挣扎后被高考抛弃，我知道与其说不幸运，不如说是它太公平。是人，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沉默地收起书包，带着她的笑容我踏上了漫漫复读路。那是她为我选的，我接受因为我欠她太多。就这样，来到了那所没有一个熟人的学校，想象着自己是个哑巴，不会笑，不会独自行走，一副桌椅一个天地，这天地足够我赎我的罪，所以我快乐。任他人品头论足，任他人指手画脚，我本可以在闲暇时做一做他们生活的配角，充实彼此的生活，可我不能，我只做我自己的主角，而这个主角，又只做一件事：赎罪。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让一切的伤痛都过去吧，我的爱，我终又将你重新拾起。
也许，悔过是我当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因为太年轻就不懂得珍惜，一任那爱点点滴滴耗尽。总觉得自己该是个浪子，静静地生活着，孤独地漂泊着，一个人的日子，快乐也好，孤独也罢，别人的目光算得了什么东西？一味地偏执，忽略掉所有的人，以为流浪的生活才是真谛，越走越远时回头，看见那苍老的身影二十年如一日的在家门口，带着她的希望等你，一盼就是半生时间。那一刻有谁不泪散满面？
是的，我们血脉相连。
如今我信步在大学的校园里，梳理着回忆。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没有这样一个妈妈，生性随意的我是否会有今天。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唯一的语言是用枯黄的手指撩起发角，那发早已苍白。是的，她不愿说些什么，她是那么爱我，怎么忍心让她的最爱受一点点难为，可是她又不得不说，爱她又怎么忍心看她自毁前程？细数曾经混沌的生活，原来每一个角落都填满她的爱，只一个爱字深触灵魂，让我哭，让我笑……
爱是什么，我们无从谈起，知道这爱让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
才搬进宿舍，电话里传来“我太累了，但我还要拼”，一时间感动莫名。我是她全部的希望，她是我唯一的支撑，血到底有多浓？你从不肯为自己歇一歇脚，即使百病缠身也不愿吃药。曾经你说我的女儿要上大学，如今你说我的女儿要考研，不能停下不能停下。是的，我们没有钱，但我们从来都不觉得贫穷，家里没有男人，但我们从不觉得孤独，相濡以沫的日子还要一天一天过，只要我们相爱着，我们就幸福着，不是吗？
我爱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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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4-20 14:21: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