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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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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战争即大战争------某人给《微战争》写的书评,对现代医学感兴趣的可以看看这套书(三小本),非常不错。
微战争即大战争 (2014-10-07 15:00:44) 标签: 科普历史
文/李清晨

(1)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作家王哲的新书《微战争》讲述的是人类与微生物的战争,也许是为了这个高效率时代的阅读需要吧,该作品被分装成了三册,分别为:1.对决细菌、病毒;2.对决鼠疫、天花、黄热病;3.对决疟疾、艾滋病、流感,也即这部书实际上被分成了8部分。真实的历史当然不可能如这般脉络清晰有板有眼,各种线索、分支总是彼此错综复杂地纠缠在一起,纷乱如麻,让人难以理出头绪。所以,历史的研究,不可能绝对客观,总会受到研究者价值取向与人生经验的影响。就像这样一部反映人类与微生物之战的作品,也只有相关专业基本功扎实同时又有极佳叙事技巧的人才能完成,这样的人在中文世界里始终不多,证据便是在出版业如此繁荣的当下,此类高水准的医学史作品在中国却一直也没有形成规模,王哲先生的笔耕不辍,正好可以让喜好这类作品的读者大快朵颐。

对决细菌这部分主要讲的是细菌学说的出现及抗生素对治疗方面革命性的影响,将人类说成是地球的寄生物,也许作者并非第一个,但巧妙地将细菌之于人类的关系和人类之于地球的关系相对比,则让人耳目一新。通常,我们认为细菌是坏东西,可以致病,然而实际上人体缺不能完全离开细菌,没有细菌人类将无法存活,细菌对地球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对于地球来说,我们人类却是如此多余。不仅多余,我们还是使地球罹患重病的罪魁祸首,但地球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当人类的数量越来越多时,疾病便在人群中传播开来。人类当然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任疾病摆布,于是便有了医学。只不过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人类的医学乏善可陈,在与细菌对决的过程中,节节败退。更确切地说,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人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奥秘,正是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从维萨里到哈维,我们一点点洞悉了人体的奥秘;从巴斯德到科赫,我们渐渐发现了敌人的形迹;从艾尔利希到弗莱明,我们掌握了杀敌的兵器……然而我们刚刚开始对细菌阵营攻城拔寨,嘴角尚挂着胜利的微笑,迅速醒转而来的细菌就开始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了,究竟鹿死谁手虽未可知,但人类的前途似乎不妙。



(2)
对决病毒的武器主要是疫苗,我们与病毒对战的历史,战况比对战细菌更为惨烈。天花曾在人类世界纵横肆虐了数千年,致死率高达三分之一,然而正当人类通过牛痘战胜了天花之后沾沾自喜时,一场大流感又杀死了一亿人……病毒远比细菌更诡诈。

比病毒更诡诈的还有人心,虽然人类一直不肯在肆虐的病毒面前低下高贵的头,虽然我们一度研发出了许多卓有成效的疫苗,但这些研发过程除了要克服科学方面固有的障碍之外,科学家们还有腾出一只手来抵挡来自人类同胞的明枪暗箭。我们当中有些愚蠢的同类一直在逆科学潮流而动,这些蠢货没意识到的问题是,他们所以能在成年之后发动一次又一次针对疫苗研发及接种的阻挠行动,完全是因为他们在幼年时接种了许多疫苗,否则,他们中的有些人可能根本活不到成年。如果没有了疫苗,我们的世界将会怎样?以破伤风为例,自我毕业11年以来,我未见过一例破伤风患者,但此前的老医生则对此病毫不陌生,我所以不必再担心会遭遇这类凶险的病人,正是破伤风疫苗广泛接种的结果。但我们北方的邻居却一度出现了5万例破伤风,因为在其解体期间,社会动荡,疫苗供应不足,免疫工作受到影响,悲剧随之而来。

在这部分中,作者也未回避有些极富争议的医学伦理问题,疫情凶险,世事难两全,有些牺牲实属无奈,有些“残忍”乃是大义,个中细节我且不多透露,各位读者自己在书中体会。饶是如此,我们在这一场对决中,仍无胜券,人类虽有小胜,略有斩获,但彻底征服病毒之日也许永远不会到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以智慧和血肉之躯一次次迎敌,哪怕眼前即是死亡。

大战仍在继续,人类严阵以待。



(3)
与鼠疫有关的人类历史,毋宁说成是在被鼠疫阴霾笼罩的历史,文人眼中的人类历史,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绕来绕去的各种历史观,无非是以人类为中心,但在王哲的笔下,我们有了窥视历史的另外一重视角。黑死病一次又一次袭来,原来是因为我们招惹了地球,地球需要自服一剂猛药来减轻人口负荷(相比之下,作者认为蒙古的铁骑弯刀也是地球为减轻人口负荷而实施的手术,则多少有些牵强,见仁见智,也许战争是消减人类数量的有效手段,可为什么偏偏是蒙古铁骑杀戮别人,而不是势均力敌两败俱伤?)。但我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地球生病又算球了?我们万物灵长的人类就是要生存就是要繁衍就是要扩张就是要挤占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在这一剂猛药面前,我们绝不会束死就戮。

浴火重生的欧洲人开始了对微观世界的征伐,偏安于东方的中国人在黑死病带来的契机中推翻了异族统治,却把世界拱手让给了欧洲——这是作者的原话,我却不以为然,世界何曾属于过中国呢?我不禁在心中警觉起来,看来,作者又要撩拨读者心中那根民族情感的弦了。

在微生物学兴起之前,人类在黑死病面前从未组织过像样的防御战,数以千万计的人成片成片地倒下,求解之道在上帝还是在科学?

历史千头万绪杂乱无章,但这一切在作者的妙笔之下却变得异彩纷呈高潮迭起,真让人叹服作者史学涉猎之广博,写作统摄之高妙。正如完美的性高潮总是需要精心的撩拨与前戏一样,对决鼠疫部分的高潮,也在作者步步为营层层铺垫之后如期而至,一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阅读快感瞬间迸发。伍连德压轴出场本在意料之中,只是有别于作者的成名作《国士无双伍连德》中的描摹,伍连德的形象不再是一座属于个人或我中华民族的丰碑,本书中与鼠疫有关的故事是一座英雄的群雕,巴斯德、科赫以及他们的弟子及再传弟子鲁克斯,耶尔森,绪方正规,北里拆三郎……从学术传承上来说,伍连德属于巴斯德一派。在人类与鼠疫对决的历史进程中,作者的微战争系列的第一本书里提及的巴斯德与科赫的明争暗斗,在此仍在继续,巴斯德学派与科赫学派的竞争背后是法国与德国的世仇,在向微生物世界进军的途中,两派的学者各有斩获,互有胜败,到了伍连德与北里拆三郎对决与鼠疫前线,这一场跨越代际地域国际的竞争,又柔和进了中日之间的宿怨,伍连德一战成名拿下最后一局,当其扬威于万国鼠疫大会之际,北里拆三郎徒叹冯唐易老英雄暮年,伍连德则以此成就向在甲午海战中战死的先人献祭。在人类共同的大敌黑死病面前,科学家们仍然有着自己的坚守。我明知是作者炫技,再次使出了民族情感的大杀器,却也躲闪不开,稳稳地着了道,被感动的一塌糊涂,这种感动又有别于读《国士无双伍连德》时的那种单薄,世界未必属于中国,但中国则无论如何都属于这个世界,在作者为对决鼠疫这段历史雕琢的群像中,伍连德赫然其中,毫不逊色。

抗生素辗转问世之后,鼠疫走向末路穷途,然而鼠疫菌并非只存在于人类,它尚可在其他啮齿类动物体内长久地存在下去,人类没有能力将其赶尽杀绝,它如幽灵一般,仍在我们不远处,悄悄砥砺着獠牙。



(4)
天花的部分,作者的开篇绕了一大圈,只为了说明大清皇族是如何开展种“人痘”的。

1676年列文虎克在显微镜下看到了细菌,同一年踌躇满志的康熙开始思考天花,这一开局,斧凿的痕迹稍微明显一点儿。然后是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史,发现了薯类并将其引入旧大陆,因此而增长的人口再次突破土地承受的极限,按照作者的思路,天花显然也是地球对人类下的 一剂猛药,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之内,这一剂猛药相当有效,人类的数量始终没能太多。

琴纳与牛痘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他的墓志铭这样写道:“这里是人类最伟大医生的长眠之地,琴纳以他的智慧把健康和生命带给全世界半数以上的人”。在这个星球上,绝对没有第二块墓碑能够承受如此的重量——作者如是说,只要对医学史稍有涉猎的人,想必也会同意作者的这一评价。写这样一个为多数人所熟知的巨人显然是有难度的,为了突出琴纳之伟大,作者别具匠心地在琴纳出场之前,安排了大清皇室的康熙、欧洲的玛丽·蒙太古夫人在推广人痘时的种种事迹。大清皇室为保皇家血脉而进行的探索尤其令人扼腕,为什么这样的活命之术偏偏被阻隔在宫墙之内呢?幸而这一奇术漂洋过海,又被琴纳改进发扬光大,最后又重新传入中国……

1979年,世界卫生组织宣布:天花绝迹。此时,琴纳已仙逝156年,康熙已驾崩257年。



(5)
在琴纳的故事里,提到了很多无奈的牺牲,这是科学进步过程中必须要付出的代价,琴纳曾经给自己10个月大的儿子感染天花,再先后6次给儿子接种牛痘,以至于他儿子的身体和精神都出现了问题,21岁便去世了。在对决黄热病的战争中,类似的牺牲更多,而且更主动。我们且抄录一部分:

1802年有一位医生吞食了病人的呕吐物企图让自己得黄热病。

卡罗尔为了挽救实验用的吸过黄热病病人血液的母蚊子而对蚊子供血,结果感染了黄热病。

招斯一共让200只蚊子定要自己,1927年9月19日,死于黄热病。

1928年5月20日,野口英世死于黄热病。

作者说,有些人是为了某件事而生的,当他们的使命完成后,他们的人生就结束了。平凡的庸人,就算大抵理解这种情怀,也多伴怀揣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哲学,在混沌的红尘里打着滚。但是别忘了,倘若没有那些勇敢的科学家,简单地活着,也许就是不简单的奢望了。



(6)
微战争系列到了第三部,作者的风格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经过前面两部的九曲回环大开大合之后,收宫的部分一反常规地进入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冷叙事频调,但反而更显余韵悠长。对于年轻一些的读者来说,疟疾似乎已经是一个陌生的疾病,但对中国南方那些上了岁数的中国人来说,“打摆子”大概是他们劫后余生之后难以磨灭的恐怖记忆。事实上在世界范围内即使在今天,疟疾仍然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以感染的人口比例计,疟疾在传染病里排名第一。

这一古老的疾病很可能在50万年前就在人间肆虐,非但一直参与着人类的历史,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写了人类的基因,参与了人类的进化。于是帝国兴衰城邦易主,人类的大迁徙,无不被这个疟原虫打上或深或浅的烙印,原来我们自以为所熟知的人类历史,一直有我们所不知的隐秘的一面——关于疾病对重大历史进程的影响,至少我们所学过的教科书里甚少提及——偶有涉及也是轻描淡写,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京虎子这个系列的作品,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重构我们的历史观,如果不是颠覆的话。

疟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类历史,抗击疟疾的过程中,又开启了医学史重要的篇章,奎宁的出现第一次使治愈疾病成为一种可能,青蒿素在极特殊的历史环境中脱颖而出,又使中国这个一度对现代医学几无建树的古老国家也在医学史上留下了可圈可点的一笔。我本以为这部分作者一定会浓墨重彩地书写中国医学史上这一闪光的一页,不料,作者却非常收敛地只写了不到4页的篇幅。青蒿素的研发史,有些细节上还有争议,在网上一度出现过对屠呦呦的负面说法,据说这一场笔墨官司仍在继续。这也许是作者不愿意在这里发挥其擅长科研八卦的原因?亦或是作者的激情只能被一个人点燃,那个人当然是伍连德。

青蒿素的意外出现本来是人类扼住疟疾的一个大好机会,可由于种种错综复杂的因素,人类错失良机,另一方面,疫苗研发曙光未现,通过DDT的灭蚊之举又毁誉参半,作者在层层铺垫了种种希望之后,出其不意地给所有的读者又来了当头一棒:人类与疟疾的战争尚需从头来过。


(7)
正当读者沉浸在书中构建的疾病影响历史的严肃思考中时,作者还会出其不意幽上一默,让人忍俊不禁,比如在对决艾滋病这一部分,科学家为了追逐HIV的源头,需要取得黑猩猩的样品,可在动物保护时代又不能伤伤害黑猩猩,那么捡黑猩猩的粪总不会伤害到它们吧?结果一群非洲丛林谈写着追踪1000多头黑猩猩的粪便采齐了样品,让科学家发现了病毒的痕迹,黑猩猩却迷路了——人家向来靠拉屎做路标的,现在没等风干就不见了,原来这些探险者都是趁热乎收集的哦。寻找治疗药物的时候,人们发现一种中医用来催产的天花粉可能有抑制HIV的作用,还没等提纯成功,就有人跑到中国江南地区把天花粉收购一空,装船运到美国藏起来,准备发财,结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天花粉的有效成分,毫无临床使用价值,于是这个精明的投机者赔的好惨。

这部分作者梳理了发现HIV的过程及预防治疗方面人类已取得的成绩。我以前强调过一个100%避孕套原则,即在非生育后代为目的的性行为中,无论何时何地跟何人何性别何物种的性行为均应戴避孕套。我认为这必将是一个行之有效的防控艾滋病的手段,但现实世界并非由足够理性的人群构成,作者在书中提到的一个调查表明,我的想法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根据在美国的调查,一个人对避孕套的使用率和其拥有性伙伴的数量成反比,也就是说希望滥交的人通过使用避孕套来预防艾滋病的思路不一定行得通。”这真是比较让我意外,因为我过去一直天真的以为越是性活动丰富多彩的人才会越严格地使用避孕套呢,难道他们意识不到云雨之际潜在的风险么?

在中国防控艾滋病的早期历史中,作者本人也是其中的一位参与者,生逢其时人尽其才,有这样的青春,是何等的自豪。但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我总觉得作者在这一部分欲言又止。措辞十分谨慎,很希望将来作者能够就中国防控艾滋病方面有佳作问世,将言犹未尽的部分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我想,那也一定是一段值得铭记的历史。这一部分最后的标题是落后愚昧才是祸根,无论饮食或是别的行为方面,人类真的需要作出改变了。

(8)
对决流感的部分,其实是一个末日预言,这部分的第一个标题就是“末日的开始”, 从1918年那次令今人谈之色变的大流感,到近期的几次猪流感禽流感,作者闪回穿插着科学家们的探索与无畏,病毒的狡诈与凶残,人类政策方面的正误得失。当年的大流感在全球造成5千万到1亿的死亡人数,如果类似的瘟疫在来一次,全球的死亡人数会在1.8亿到3.7亿之间,这样恐怖的事情真的会发生么?有学者回答道:迟早。

微战争即大战争,虽然人类在与微生物的对决当中胜算渺茫,但我们从未打算屈服,只要人类一息尚存,这一战争就不会结束,面对杀机四伏危险重重的自然界,我们誓不低头。
2014-10-08 13:41:39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87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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