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前往奉天府

奉天府的臬台大人，叫宝音朝克图，是蒙古族人，他是通过和满族贵戚的联姻，才获得了向上爬的机会。年轻的时候负责向八旗军里北部边疆卡伦供给粮食，属于后勤部门，也算是个能捞点好处的肥差；现在年龄有些大了，不想再东奔西跑，于是又用贪赃枉法的钱，打点活动，谋得了这个臬司宝座。现在有人告状，说找到了朝廷钦犯张霖，窝藏在铁岭，还有给张霖当保人的赵山是铁岭有名的大财主。这种升官发财的机会难得，于是一张逮捕令从沈阳飞了下来：立刻拘捕赵山王军，前往沈阳。

现在来对比一下双方的阵容。且不说案件疑点重重是否有罪，就算是真相大白真有罪，还有一个量刑轻重的问题。在专制时代的封建旧社会，谁有钱能公关，谁能请到大官有靠山，是官司打赢的重要因素。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就在这里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需要对比一下之前原被告的阵容：原告是一个小商人加一个军曹，相当于基层的班长排长，被告是当地的大商人和保护他的拳师，而法官县令之前和大商人有交情，得到过一些帮助，所以是倾向于后者的。

当官司要打到奉天府的时候，情况开始不利于被告。首先是法官的交情没有了，反而想讹一下富豪，不扒层皮吐些钱出来是过不了关的；还有原告给自己加重了砝码，就是李黑龙这样一个市井无赖穷鬼穷汉甘做证人，但如果法官把他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话当做可信的供词，万一被揭穿，同样需要担风险。双方在大堂之上，真要仔细辩论，李黑龙的谎言肯定很快就会被揭穿。所以李黑龙这样一个人物需要有，但他话不能多，反反复复就一套说辞，否则纸里包不住火。那么进一步还怎么办呢？景海又想出一个办法，即活动出个上层路线，让上面的人替他撑腰说话。于是他这个类似班排长的角色，利用军队同乡的关系，找当地守备，希望替他发个公函当靠山，这个守备还真帮忙了，大致意思是说：我部有军曹景海，在拘捕朝廷重犯张霖的时候，张霖不但不归案，反而被赵山一伙人反抢了回去，期间还打伤我部军人若干，伤势严重。就算这个王军不是张霖，到案后我们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但王军赵山等人在整个过程中，不但不配合我军警人员执法办案，反而出手伤人，性质恶劣，属于拒捕，暴力抗法！希望臬台大人明察，还我公道！

既然案件已经到了省里，铁岭县县令这边当然也有公函，内容大致是：原告属于信口雌黄，毫无证据。如果他说谁是坏人我就抓人，那不成了武则天的告密时代么？当然，如果省按察使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王军就是张霖，鄙县愿意将他缉拿归案！

这次赵山王军去奉天府和上次去县衙大不相同：上次是被“唤”去，是解释情况；这次是被“押”去，交代罪行。上次是在县里派赤手空拳的衙役，在他们的陪同下，这几个人坐轿骑马狗拉雪橇而去；这次是在臬台派荷枪实弹的都头捕快，在他们的押解下，这两个人坐着囚车在冰天雪地里向沈阳疾驰。

现在的赵山，从前的大富豪、大员外，四乡八邻的社会贤达，肠子都悔青了。俗话说“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他当然懂得，但谁会想到，乡间的小混混打架，欺负到自己人头上，背后居然都有手脚通天的阴谋。还有，他背上的罪名是“包庇通缉犯”，谁知道王军是不是通缉犯啊！县老爷都不断定，他一个田舍翁如何又知道。不过别忙，现在离到沈阳还有段时间，赵山必须弄清楚一些情况，绝不能当屈死鬼啊！

赵山侧过身子，压低声音对身旁的王军说：“王军啊，你老哥哥我待你不薄啊，为了你，我落到了这步田地！破财是难免了，弄不好我的身家性命，唉！你让哥哥最后也死个明白，哥哥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张霖？”

“老爷，我真不是啊。”

“兄弟，这次进沈阳，你我是少不了挨打啊。轻则骨断筋折，重则脑袋搬家。我花钱还能减少点体罚，你能挨得过皮鞭、镣铐、老虎凳？西方什么样的监狱我没见过？我见得多啦。还有，他们万一非要逼你承认是张霖，你能扛到哪一步？”

“老爷，我不是张霖，就算我屈打成招，承认自己是张霖，但我都不知道他是关里人还是关外人，是保定府还是河间府，让我说什么啊？他们一调查，我又在胡说八道，不还是要露馅么？”

“行，你要真不是张霖，那我们就在这一点上咬死不承认。看按察使司如何审案，我们能不能挨打挺住，再灵活处理吧。”

一路无话，俩人就这样到了沈阳，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挂在他们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