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还一切太平，可是一觉起来，金戈发现自个儿有点儿变化，他对着镜子照得时候发现的，有两个尖尖的东西从他的脸两侧长出来，换句话说，他的耳朵有了新的变化，变得又尖又长，向上支棱着，上边还长了很多毛。

    金戈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是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和以哪种形式，如今他放了心，这大约是最容易接受的。他对着镜子摆弄了半天他的头发，但是头发还是太短，不能把新耳朵遮住。于是他从柜子里拽出一顶帽子，是那种绒线织的帽子，棕色的，戴在头上软趴趴的像个娘炮，不过如今他倒不在乎这些了，只要是能遮住他耳朵的帽子，他都喜欢。帽子还算合适，但是仍能看出头顶上方支出两个点。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摸了摸那两个点，像抚摸一个新伤口，这是新的属于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得尽快适应它。由此他想到，恐怕以后得永远戴着帽子了。金戈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一个平庸的男人，每天坐在银行的柜台前，替别人数钞票——他忧郁地想到没人会喜欢这样一张脸。上次银行职员合影时，小曹说金戈，放松，别太僵硬。金戈把嘴角扯了扯，小曹还是说他太拘谨，像是块针扎不透的石头。

    小心地把门带上，锁好，把钥匙放进裤兜里，金戈走下楼，缓慢地朝银行走去。他目视前方，但余光留意着过往的行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人看他，没人看出他耳朵的毛病。

    金戈走进银行，小曹已经在柜台里收拾了，他抬头看了金戈一眼，又接着摆弄他那些零碎去了。小曹身边的美女小杨正在照镜子，那是一面椭圆形的小镜子盒，奶白色的，里面总能映出唇红齿白的小杨，今天看上去，小杨尤其显得漂亮，她一头乌黑的——不对，小杨的头发变成了棕红色，像马尾巴，或者，就是马尾巴？！金戈疑惑地看着那头发，同时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主管低着头拿着报表从金戈身边走过，走过去，又退回来，看着金戈的帽子，说：“帽子不错。你上班时也要戴着它吗？！”金戈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对，我得一直戴着它。”主管审视地看着金戈的脸：“好吧。如果你那么喜欢它。”金戈在心里对自己说：对，我就是这么喜欢。他盯着主管的脸，发现主管的脸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是主管的鼻子，毛茸茸的，又宽又大，衬得主管的双眼离得很远很远。主管继续看着金戈，金戈意识到自己这么一直盯着主管有点儿不礼貌，他低下了头。主管走了。

    金戈回头看小曹：“你看到没有……主管……”

    小曹的眼睛里闪着绿莹莹的光：“什么？”同时瞟了一眼金戈的帽子：“帽子不错。挺酷的。”

金戈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帽檐，太热了，银行的空调总是开得这么足。门口已经有不少徘徊着等待存钱取钱的客户了，他们趴在门缝边往大门里瞅，正好能看到金戈的帽子。

    八点半到了，大门一开，人们潮水般涌进大堂，有两个女人为谁应该先坐在金戈面前而吵起嘴来。金戈希望保安晚一点儿再来劝阻，有女人为争他而吵架是一件幸福的事儿。他端起刚沏好的茶杯，吹了吹上面的浮沫，禁不住在心里赞叹起这个世界来。

    2016年3月28日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