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万依带孩子去郊区妈妈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村子里的路灯一向不怎么亮，况且她妈妈的家在一溜平房的紧里边儿，越往里头走越黑。她妈妈早已经在自家小院门口等着她们了，有手电光照过来，万依知道妈妈的脾气，一定是放下电话就奔出门外了，所以她总是进了村口才打电话告诉她，说快到家了。从前她怕妈妈在门口等，不打电话，结果就是老早她妈妈就跑到门口去站着，总是多站一个多小时。每次一想到这些，万依就很感动，觉得世界上最无私的就是母爱。可是每次见了妈妈，她的这些热情却总是发挥不出来，因为她刚深情地对她说：“妈，外边还是冷，快回去吧。”她妈就急赤白脸地说：“怎么给孩子穿这么少？！你看你自己还穿外套呢，倒给孩子只穿一件单衣。”万依辩解说：“孩子火气大。”她妈说：“可不能这么说，要是冻狠了落下病根就麻烦了。”说完就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外孙女披上，万依说“就这么几步路了，哪儿就冻着了。您自个儿别着了凉！”可是她妈妈不听，非要给孩子披着，半弯着腰搂着孩子进门。万依实在是怕透了她妈妈的这些琐碎，所以虽然心里万重感谢，到后来也只是一脸木然了。

    郊区终究还是冷清得多，厌烦了城里的嘈杂，万依喜欢这静谧的夜晚，匆匆吃了一口饭，就拉着女儿到院子里看新开的山楂花。她妈妈还是在后边喊：“白天再看吧，外头冷，又黑，别着了风。”又追出来给孩子加了一件大背心。女儿抬头看万依，万依觉得很无奈，说：“穿着吧。”微微地有一点夜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倒像一个毛毛的粉扑子轻轻拍打着，万依鼻子里吹进些青草香，她让女儿闻，可是女儿只闻见羊粪的味道。两个人笑了一回。万依突然听见墙角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轻轻走过去，发现那里正有一只大刺猬鬼头鬼脑地往前走。“刺猬刺猬！”万依跑回来牵着女儿的小手慢慢走过去，又叫她妈妈把手电拿出来。

    这是一只胖刺猬，又大又胖，老鼠似的小眼睛骨碌碌乱转，本来正在刚长出来的新草和去年的枯草上爬，听见动静，就呆住不动了。万依用手小心地去摸它的刺，它就把刺挺起来，把脑袋往肚皮底下缩，那模样可爱极了。万依想可惜这东西长了这一身刺，不然真想抱起来搂一搂。又拨弄了几下，那刺猬把自个儿缩得更紧，索性一动不动了。女儿不耐烦跑开回屋去了。万依一个人蹲在那里，把手电光调暗，最亮的地方照着别处，只把刺猬包围在暗淡的光圈里。刺猬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把小眼睛骨碌出来看，万依微笑着望着它，心想这小东西也不是知道不知道有人在看它呢，知道不知道这人喜欢它，不会伤害它呢？！想到伤害，万依心里一凛，总还有别的人会伤害它的，这么一想，心情就有些暗淡。胖刺猬趁着万依发愣，挪动着短小的小腿匍匐着跑掉了，多半是回它自己的家去了。万依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有一个温暖的小家，有一个漫画书里那样的小窝，有一张小床，有几个小刺猬宝宝，而这只胖刺猬，究竟是妻子还是丈夫？！刺猬的小胖身影终于看不见了，万依站起身，觉得腿有些麻。

    2016年4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