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站在饮水机前，高先生惊呼：“咦？你也喝混合水啊？！”万依吓了一跳，真以为是什么大事儿，可是高先生随即笑着说：“没事儿没事儿。”出纳站在万依的身旁冷笑。之后给万依解释说，高先生一向如此，尤其碰到有几分姿色的女性，就表演得更加来劲。说完这话心里又生出新的怨念，因为高先生不曾为她表演过口才。

    万依因此防着此人。可是高先生是财务室的常客，有时候报销差旅费时还带着从出差地买的水果。一次拿来一兜子山竹，剥开了递到万依面前，问她是吃红色的皮，还是吃白色的肉。万依从没见过这东西，想着既然是问，肯定和平常不同，便回答吃皮。高先生于是得意地大笑，说：“那你吃皮吧，我们吃肉！”众人皆笑。万依心里恨恨的，觉得这人并不会讨女人喜欢。可是在出纳的口中，高先生是一个专吃窝边草的情种。总经理秘书和他暧昧过，市场部经理和他暧昧过，连刚满二十岁的小前台也被人看见钻进了他的汽车。

高先生那时候不过三十来岁，又瘦又高，说一口好听的京腔，经常在总经理办公室里引得胖胖的女总经理狂笑。走出门来，也还是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去国外考察，总经理也优先带着他。高先生曾在例会间歇跟万依说：“我妈总催着我结婚，我说哪天给您领回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来！”说完又笑，又说总经理到底是女人，到了国外就拼命Shopping。可是万依的敬而远之终于激怒了他，他突然对万依冷淡起来。万依自己倒没觉得什么，然而连带着那些部门经理的眼神也飘忽起来，让万依不得不猜测是他说了怪话。

    吃了不少窝边草，高先生的伴侣还是没有定下来。女生们一个个跃跃欲试，想拿下这个钻石王老五。出纳是个小灵通，她对万依说，高先生有洁癖，和女生们在一起时总是很挑剔。万依回忆起来有一次开会时，自个儿手指甲里有黑泥没剔出，高先生那憎恨的一带而过的目光，像一把利剑，恨不能剁掉她的手指。想到这里，不由得浑身发冷。

    一转眼离开公司已经快二十年了，万依带着女儿一起参加老同事的聚会。当年小出纳的胖儿子和万依的女儿玩得十分开心。转了一圈，没看到高先生。小出纳拿着高脚杯一边晃着一边说：“那个高先生啊，还单着呢，人更瘦了。”原来上次聚会的时候，高先生惊鸿一现过，穿着一件黑风衣，从人群中轻轻掠过，还在寻找他十八岁的大姑娘，那必须是一个洁白如玉的女子，从内到外都一尘不染。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纷乱已经腐烂成了泥土，万依倒替高先生惋惜起来：“……当年那么好的条件。”小出纳俨然一副过来人的神态，回答道：“谁说不是呢。”

    2016年7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