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这是二月的一个星期天,一个落雪的下午。老太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哪都不顺眼,东西总是太多太乱,儿子从来不知道收拾,看吧,这会儿他跷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玩手机,快四十岁的人了。老太太转悠到厨房,厨房太小太油腻,油烟机都快腻死了,她的怨气往上升,叫道:“大鹏,你来把油烟机擦一下吧。”她这么说了两三次,那个沙发上的男人才从嘴里有气无力地发出一句:“等会儿。”——等会儿?!等到什么时候,等会儿你就会干吗?!就是因为你干什么都等会儿等会儿,才把媳妇等跑了。老太太的这些话以为不过是在心里想想,不知道其实已经叨咕出来了。老太太转回到狭小的客厅,瞪眼看着儿子,给他下最后通牒:要么马上擦,要么拿出五十块钱来她请人擦。 儿子没有钱。他的工资太少,还要支付孩子的抚养费。他不肯出清洗油烟机的钱。 老太太兀自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在家吃在家喝还不干活,不干活你拿钱啊,钱也不拿。又说起别人家的儿子,这一说就更没完了,自己虽然只有这一个儿子,别人家的儿子可是很多的,有给父母买了大房子的,有带着父母出国移民了的,顶不济的,也是自个儿出去单过不给父母添乱的。因又想起自个儿守寡多年一人拉扯孩子的不容易,掉下泪来。儿子见不得这个,之前的话也早让耳朵起了几层茧子,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穿上棉外套出门去了。老太太一个人对着油腻的油烟机又说了半个钟点,终于觉得乏了,回到屋里的小单人床上躺下来。 傍晚时分,老太太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却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她一时还清醒不过来,又想回忆到底梦到了什么,又要赶过去开门,邻居是来报信的:“你儿子被车撞啦!” 直到现在老太太还害怕下雪,这会让她想起自个儿的儿子。如今七、八年过去了,老太太更老了些,为了打发时间,她参加了社区越剧团,都是上岁数的人,自娱自乐。元旦前的一个星期,越剧团在小礼堂组织了一个专场演出,老太太表演其中的一个节目,是一个被人陷害的角色,苦闷惆怅。老太太上了妆,穿着戴大红花的水袖,头饰没有那么精细的,现从网上订了一顶像头套样子的简约版,戴上之后,左右两鬓各有两朵粉花,怎么看怎么像媒婆的装束。社区剧团没有现场伴奏,都是使用伴奏带,伴奏的声音大了还是小了,全凭音响师的心情,轮到老太太唱时,连她喘息的颤音观众都听得真真儿的,不由得为她捏一把汗,生怕她一个音唱不上来跌倒在台上,以至于连拿手机拍照的人都没有,大气也不敢喘。老太太在台上倒像动了真情,本来是假哭,却真落了几滴泪,本就不真切地喉咙也哽咽了,几乎是被人架着下的台。演出散场的时候,观众们一副戚戚然的样子,对于这样的演出大约不会再来捧场了。 2016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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