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还没睁眼，便听见小客厅里吵架的声音，兼有于老太太含混着公鸭嗓解劝：“少说两句吧。都少说两句。大清早起的。”更有孩子的啼哭声，丈母娘的嗓音比谁都高八度：“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在你们家也太不容易了，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你们知识分子怎么就那么金贵？！”于老爷子在学校的后勤部门工作，于老太太退休前是食堂盛菜的，可是小于的丈母娘认定了这一家人是知识分子，私下里不知说过多少知识分子的坏话：“这有知识的人就是不一样，会欺负人呢！”小于摸出手机看了看，七点钟了，该起床了，遂掀起被子穿衣服，外面真冷，他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自打孩子出世，丈母娘进门，他就被赶到小阳台来住，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统共两居室，于老头于老太住一间，丈母娘带着孩子和媳妇住一间，他只能睡阳台，好在小于倒不计较这个：“人家帮着带孩子呢。”他是什么忙也帮不上的。丈母娘很快发现了这一点，替女儿气不过，便要从公公婆婆身上找补点儿，于是公公负责做饭，婆婆负责采买、洗洗涮涮和零星的活计。

小于在单位里有一个相好。和媳妇结婚前，他跟这个相好提过，于老太太也曾带着一饭盒饺子来相看过，可是相好有点儿犹豫，不为别的，就因为小于声称他不能生育。小于之前还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史，自然没有孩子，他说两个人谈朋友是一回事儿，过日子又是另一回事儿，就说刷牙吧，他习惯从底部挤牙膏，可那女人偏从中间挤牙膏，就是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加在一起，谁也不让着谁。终于有一次小于喝多了回来，两人动起手来，于是，散伙。于老太太私下里也抱怨：“如今的年轻人别的不行，离起婚来倒干脆利索。”这婚礼的礼金还没捂热呢，两个人分手了。于老太太是个传统人，急等着抱孙子，不能这么眼瞅着儿子再浪荡下去，遂托人介绍了如今这个媳妇。

新媳妇的模样十分标致，小于第一次带她去单位，就把同事们都震了，这女子不仅相貌风骚，身材也凹凸有致，加上衣着暴露，紧身露肩短款T恤和刚能包住屁股的超短裙。和小于谈了不过两、三个月，就扯证了。第二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旧相好有种上当的感觉，小于也是一样，新媳妇自打生了孩子，身材走了样，平日也不化妆了，活脱一个邋遢的中年家庭妇女，只是脾气倒见长，从前对公公婆婆还算敷衍，如今生了儿子成了功臣，吆五喝六是常事儿，又兼有老妈在身边助阵，小于回到家里，不知该站哪个阵营。一日在单位里跟旧相好诉苦，那女子说：“你妈不是在三环给你准备了一套两居室吗，干嘛不搬过去住？！”小于幽幽朝天空吐了一口烟圈，说：“搬到外边哪还有老太太贴钱。”那旧相好听了，遂想起从前有一次下雨，两个人一起骑车，她的自行车链子掉了，小于竟头也不回地先走了，留下她一个人披着湿哒哒的雨衣推着车子慢慢挨到单位的情形，一时说不出话来。

2017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