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我被派到南方一个偏僻的小城市工作，为了能带着我家宝嘟，特意申请由司机开车把我们送到住地。不知道是为了节省开支还是有别的原因，给我租的是一套位于七层的一居室，没有电梯，周围的邻居都是本地人，这里外来人口很少，从北京来的大约只有我一个，去商店买东西时，总显出我口音的与众不同。当地人说话语速快，口音浓重，我根本听不懂，可是他们不屑于为了我一个人而改说普通话，对于我的不明白很不耐烦。于是我尽量少去需要和他们说话的地方，买东西都去超市。有一天我气喘吁吁爬上楼时，听见宝嘟在屋里叫得异样，通常我回到家里，连门都不进就先带它出去遛一圈，这次我打开门，却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陌生人。这人是房东，一个本地中年男人，笑得过于热情，于是我要他不再保留这房间的钥匙，可是这人死活不肯，他说他不能连他自己房间的钥匙都没有，无论我怎么说也不同意。我在下楼遛狗顺便送他的时候就拿定主意，得叫公司换一个房子租。房东出了楼门还不愿马上离开，一路用普通话好奇地问我在北京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肯到这里来，为什么带狗来......后来在我租住的单元楼下，也碰到过一对这样好奇的夫妻，那是因为一次宝嘟实在憋不住，在他们家门口拉了一坨屎，就在我收拾狗屎的时候，夫妻俩出门来，彼此吓了一跳。我一边道歉一边加快速度收拾，那妻子没说什么，丈夫却红着一张脸，责问我为什么租房子还带着狗！我一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逻辑，只能默默拖着宝嘟离开。

这里的街道很窄，至少我住的地方如此，下了楼有一条将能开过一辆汽车的土路，常有汽车驶过，一开便扬起一阵尘土，需要侧身掩鼻良久。宝嘟第一个不适应这里，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固定的地方大便，大约它对于这里也没有安全感。公司里都是本地人，聊天亦用当地话，我完全不能融入，忍不住想起白居易《琵琶行》里那句：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幸运的是市区里尚有一山一水，每到周末我就带着宝嘟一起去那里溜达，耳朵里塞着耳机，由宝嘟引着我，它去哪，我便去哪。有一次我们从山上下来，在半路上我便看到远处大门口有一只猴子探头探脑朝这边望，它很快便发现了宝嘟，不由得警惕起来。宝嘟个子矮，目光亦短浅，因此对远处这双目光灼灼的眼睛毫不知情。小猴子却一路观察着即将到来的这只小胖狗，同时将自己的身体隐在一根木头柱子后。就在我和宝嘟接近那根柱子时，猴子突然从柱子后面蹿出来，冲着宝嘟呲着牙舞动胳膊，宝嘟被唬了一大跳，一边狂叫一边向后退，连我也吓一跳，赶忙抱起宝嘟狼狈离开。走出很远，回头望去，仍看到猴子朝着我们离开的方向挥舞前臂，它后面是被暮色笼罩着的山峰，和已经淹没在夕阳里的绿荫。

一年后我离开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过。

2017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