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实实写下“无题”这个题目，心里便放松下来，我最怕给文字起名字，假如可以，我想依次按照“无题一、二、三”叫它们，反正这样也不会使读者更少。每天到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我就觉得惶恐，因为一天又这样虚度过去了，和以往的很多个下午一样。要是不在家里会好些，可以在外面乱逛，要是必须在家里，我就睡觉。睡觉通常是我最好的逃避方法，我会做各种奇形怪状的梦，我记得有一次我在梦里穿过雪山到了马达加斯加，正赶上他们过翻尸节，就是把死人的尸体从墓穴里挖出来，给他翻翻身，让他透透气晒晒太阳。我从梦里赶到的时候，他们刚刚把墓穴挖开，露出里面的一大窝老鼠来，有几只老鼠宝宝，还有一只肥大的老鼠妈妈。乍见天日，它们慌作一团，其中那只肥硕的老鼠妈妈一跃而起死命地咬住了我的脚背，我看到有血隔着袜子渗出来，不由得想“完蛋了”，这是非洲啊，我还没打黄热病疫苗呢，就又被老鼠咬了。不久后我醒来，盯着我的脚面看了又看，又揉了一下，竟然真的有点儿疼。

百无聊赖。

盼望有点儿不同。前进的心早就没了，鸡汤喝得自个儿直往外溢，搞不好就蹭别人一身。想起从前的一家公司，大家都在楼道里抽烟，我每次上卫生间时都从那里路过，那里总有一个高个子男人在高谈阔论，说起前程、人生规划什么的。我走得很慢，有一次听到他说起与某个女人交往的经历，那似乎使他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他的声音降低了，语速也变得缓慢。而我不能走得再慢了，他们转过头来看我，我只能快速离开。我太喜欢听别人的秘密了，这是一种病，得治。有时候我把甲的秘密说给乙听，换取乙的秘密，实在没有别人的秘密时，我就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其实在我心里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称之为秘密的，但是大家都这样，我亦不能反抗。

人长大了，每一年的春节同以往都没什么差别，可依然会盼望，看到路人脸上一些匆忙赶着回家的表情就代表着过年。那些在电视新闻里赶火车的旅人，拎着大包小包，年复一年地重复上演，而我，从来不是他们当中的一个。有一次我差点儿遇到过年时的拥挤，从车站下来，根本走不动，到处都是人，只能跟着前面人的脚后跟一点点挪着走。前面都是黑压压的人头。我想，如果每年都是这样，我还会有勇气回家吗？！那谁说得好，谁也不能感同身受，子非鱼。转过了三十年，我又回到小时候生活的这块土地，仿佛什么都没变似的，前天我去食堂吃饭，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大褂的傻子也端着饭盆，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我猜他认出了我，即使我的变化再大他也能认得出来。我小时候在门口挖沙子的时候常看见他，他和那时候一模一样，一点儿也没老。

2018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