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金锁一身的来苏水味儿，平常她是喜欢这股味道的，可是今天不同，大夫的话让她心烦意乱。坐上黄包车，她心里仍不断盘算着，不管怎样，肉体要受的苦是免不了的，这事不能让余文知道，不如找朋友帮忙。主意已定，金锁叫车夫掉转车头，直接去了王青的家中。王青的老婆是金锁女子师范的同学，两家人交往十分密切。金锁对那女人说：“我怀孕了，如今抗战逃难走动不便，想去医院打掉，但是大夫要我男人一起来才肯手术，你知道余文这一阵不在家，所以，我想借王青用一用，请他陪我去医院。”

手术很顺利。王青还代付了手术的费用。

之后很久，王青没有余文家的消息。这一天，也是顺路，他到余文家里去，听说余文一直没回来，金锁也不在家，家里的下人说夫人昨夜被一辆小轿车接走后至今未回。那时能有小轿车的人家很少，王青心里疑惑。隔了一天，又去余家。

金锁刚刚梳妆好，坐在小客厅里招待王青。王青偷眼看她，这女子眉目间自带一段风流，倒撑得起“第一美人”之称，又见她手腕上戴了一只金镯子，这东西如今畸形的贵，凭余文的力量是不能买的，便说：“这镯子真漂亮。”金锁听了，放下手里的茶杯，觑眼一笑，不但不避讳，倒亮出手腕让王青细看，其间又说起某要人家里的花园洋房如何富丽堂皇。王青听了心下惶然，不久便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金锁一个人，春日的阳光照进一些在茶几上，又反射了光在金锁脸上，那是一张兼具古典与现代美的俏丽的脸，挺直的鼻梁。此刻她微微晃着椅子在想心事儿，关于那位要人，关于她自己。那人喜欢她，自不必说，那人身边不止她一个，她也知道。她绝没有想同他一起生活的想法，不过在这战乱时节依傍他得到些实惠。金锁轻轻转着腕子上的金镯子，这家伙沉甸甸的，让她忍不住发笑。

午后的时光总让人懒洋洋犯困，要人又派车来接她。她已经预见到那些奢华的陈设，温柔的话语在等着她。然而余文恰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看到不是盼他早归的脸，而是一张妆扮的很浓烈地要去赴约的陌生面孔。余文的生命中有过无数女子，某种时候他比女人还了解女人，在情感上，他背叛过许多女子，但是不能容忍女人负他。虽然他和金锁已经有了三个孩子，还是分手了。那时金锁不过三十岁出头，容貌比从前更美，她只想再找个男人结婚。曾经神仙一样的眷侣如今一拍两散。几十年过去了，余文也好，要人也好，还有金锁自己，都早已作古，留下的不过是世人的传说：曾经有那样一个美貌的才女......是万千女人中的一个，她既有女人的优点，也有女人的缺点，谁都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点儿同自己类似的东西，却不能与人共享。

2018年3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