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这一天，万依收到惠欣寄来的一袋阿胶大枣，不禁诧异。万依一向认为女人与女人之间，似乎不大能存在真情谊，纵有，也不像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那样浓烈。下这个判断当然也是过往的经验之谈，万依虽然是女人，却认为自己能从客观角度看待女人，因此，更比男人了解她们。

惠欣是万依从前单位的同事，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也是缘分。有一次两个人一起找借口从单位溜出来逛街，逛累了，惠欣便邀请万依去她住的地方歇脚。那是一个阴暗的两居室，在一个交通便捷的显著位置，惠欣住其中朝阳的一间。房子是她前男友家里的，她以很便宜的价格租下来，一间自己住，另一间租给了一对年轻男女。惠欣与万依完全不同，她不是本地人，亦没上过大学，从外形来说，她比万依高了大半头，骨骼也更粗犷。在惠欣的家里，两个人席地而坐，惠欣拿出她从前的相册给万依看，说她学生时代很漂亮，如今不行了。万依细细看那些照片，有几张很像电影演员孙俪，惠欣苦笑了一下，并不觉得万依说她像孙俪是在夸她。

这以后，两个人常结伴出行，惠欣常说起她自己的家事，说她父母失和很多年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妹妹，但都没她长得好看，因此她母亲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巴望她找一个金龟婿，从此留在北京。前男友符合这一特性。两个人交往了很多年。“到底为什么分手？！”每次说到这里，惠欣都神色暗淡地说怪她自己，“太作了。”可是到底是真感情，大约那人也了解她，现在只要惠欣有事求他帮忙，那人都很肯帮。万依深为惠欣惋惜，问有没有可能破镜重圆，惠欣摇头，那人已经准备结婚了，婚房都买好了。这样说的时候，眼睫毛一颤，笑说：“本该是我的呀。”

后来万依坐火车同惠欣去了一趟她老家，在火车上，惠欣突然肚子巨疼，万依跑前跑后为她找大夫，当时有一个老太太，自称懂点儿中医，为惠欣把了脉之后，便问万依：“她结婚了吗？！”万依见问得蹊跷，一时没有作答，老太太又问惠欣月经来过没有。惠欣彼时已疼得没力气说话，老太太仍坐在那里摸着脉自言自语个不了。

《红楼梦》第四十五回金兰契互剖金兰语里，黛玉对宝钗掏心挖肺，说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极好的，然我最是个多心的人，只当你有心藏奸。”然而第二十七回杨妃戏彩蝶里，宝钗因不小心听到丫鬟们的私事，怕因此不好，便假装刚来，还反问丫鬟：“你们把林姑娘藏哪了？......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呢。”这个对林黛玉小小的陷害，虽算不得什么，但却摆不上台面。很多年前的那趟旅行，最终万依同惠欣提前下了车，在凌晨的一个陌生城市里，把惠欣送到了医院。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惠欣早已结婚生子，离开了北京，两个人久不联系，这一袋大枣，让万依忆起往事，倒发了半天的呆。

2018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