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春天总是来得比较猛烈，突然一下子热起来，街上的行人昨天还穿着羽绒服，今天就换成了短袖。万依早上起来犹豫了半晌，找出一条淡青色针织连衣裙，外面又套了一件同色系的皮夹克。中午到底热起来，夹克穿不住，万依穿着裙子在楼里走，就有人说：“凉快哈。”还有人上下打量她，夸她身材好。万依倒有点儿不自在，她喜欢偷偷被关注。从卫生间出来，有一个女孩儿在洗手池子前的镜子那里搔首弄姿，头发从左边扒拉到右边，一会儿又换过来。万依挨着站在旁边，索性也认真看自己的妆容，眉眼还看得过。离开的时候，那个女孩儿还在，万依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她倒自然，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自顾自对着镜子风情万种。万依像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羞愧起来。

下午的时候，万依在大厦里看到很多露胳膊露腿的女人走来走去，女人们就是这样，一边说男人们的不好，一边拼命把男人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万依相信，在特定的情况下，人性中某些恶的成分会被激发出来。她记起上学时有一个女同学，总是被男生欺负，被欺负了只会默默流眼泪，连女生们看了都气不过：“你倒是喊啊。反抗啊。”她一副怕怕的样子：“那他们会更凶。”长大后万依看到过一件家暴的案例，男人说他其实很爱女人，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地想打她，那时候万依脑海里就浮现出女同学的模样。下班前有人约万依，一个不相干的人，万依知道自己应该干脆地拒绝，可是对着镜子擦口红时，另一个声音说服了她：“每一天都是今后最年轻的一天。”要不然，趁着眼角的鱼尾纹还没长出来。

电影院里一水儿全是情侣，万依觉得有些痛苦，不仅为自己，还为陪同者。他不知道实际的情形，他的手圈过来，被万依打掉后，还嬉皮笑脸的。万依想，他一定以为自己欲擒故纵跟他玩游戏呢，换了自己也会这么想。万依恨起自己来，为什么意志那么不坚定？！又不是年轻学生。男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电影，想的当然是：装，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电影散场后，又说一起吃饭，去了一家普通餐厅，万依的脸上更难看，男人还浑然不觉，一个劲问万依爱吃什么。万依说“随便”，男人便点了一个麻辣香锅热乎乎地吃起来，吃得汗流满面，以至于没注意到桌子对面女人脸上的一脸嫌弃。吃过饭，男人大大咧咧地喊：“老板，买单。”但是服务生远远说：“买过单了。”男人诧异地看万依，万依站起身穿夹克：“走吧。我要回去了。”一路无话，万依顾不上了解那个男人是否明白了她的想法，反正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底用一种无聊是不能消解另一种无聊的，甚至于会更无聊。

2018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