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福打小便比别的狗壮实些，自被人领养了，身材更加圆滚，加上它生性跟人亲，听见人叫，就跟着走，去了多半能得到一口半口吃的。回到家里，主人给的饭食也一口不少吃。多福本来就是流浪狗的后代，模样不讲究，毛色也是灰里带黑不上档次，吃胖了就更不好看。它的主人当初领养它不过是为了晚间当个门铃，亦或震慑一下陌生人，因此有一搭无一搭，白天也不管它，自由它转去。多福是流浪狗出身，散漫惯了，乐意天天在小区里转，碰到别的小狗，就跟人家一起，碰不到，就自个儿东闻西嗅，也是开心的一天。

若天下事都像这样，就太平了。

原来小狗也同人一样，恨人有笑人无，多福不知道自己这样天天昂首阔步在外面溜达，已经惹恼了小区里不少小狗。其中有一条黑色大狗，因为个头太大，主人便看得紧，除了每天早晚两趟遛，其余时间都圈在院子里。那狗白天没事儿可做，就在院子里来回转，听见风吹草动就叫上两声。多福天天从黑狗的院子门口经过。有时候要经过好几次，每次经过，黑狗都冲着多福狂叫。黑狗个头比多福大至少一倍，因此多福一般地也不跟它一般见识，装听不见就过去了。有过那么一两次，多福和别的小狗一起跑过，黑狗叫起来，多福大约是仗着狗多，又笃定它出不了院门，便也站定冲着黑狗大叫。两只狗叫得一声比一声高，大有不把对方咬死不罢休的劲头。后来黑狗的主人听见叫声探出头来，喝住了它。黑狗噤了声，却因此怀恨在心。

小狗报仇十年不晚。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傍晚，黑狗的主人和邻居聊天，院子门便敞开一条缝。多福从门口经过时，照例雄赳赳气昂昂的。哪知黑狗早埋伏好了，一个箭步从院子里窜出来，叫也不叫，就去咬多福。多福一时吓得瘫在地上动不得，黑头还咬住它后背，拎起来猛力往地上一摔。倒把多福摔清醒了，哀嚎着朝自己家奔去。黑狗追了一程子，听见主人叫它，才慢慢回来，尤未尽兴似的。

多福回到家里，身上疼得厉害。主人不知道它在哪儿受的伤，以为它淘气，训了一顿，又给它上了一点儿紫药水，便不再管，仍丢它一个人在院子里。夜里冷起来，多福连一块脏毯子也没有，就紧紧依在房子门口，希望门缝里能漏出点儿暖意。第二天多福觉得不舒服，没有去院子外面转，有几只常来的流浪狗经过它的门口，叫它，它恹恹的，不愿动弹。天气一天天冷起来，主人在院子角落里看到了一些狗屎，才想起多福仿佛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觉得奇怪，看趴在地上晒太阳的狗，后背的伤似乎有些异样。午饭时女主人同男人说起狗伤，男人正嫌女人的菜盐放多了，因此说：“不用管它，一只狗而已。”

第二年春天，埋多福的空地上，草也发了芽，村子里又新来了几只流浪狗，阳光明媚的时候，常在这里跑跑跳跳。

2018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