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没吃过什么苦，老公和我岁数相差不大，却总觉得和我有代沟。我家里只有两个女孩儿，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挣得虽然不多，但也和大多数人差不多。我上小学的时候曾经和同学之间相互交流过，大概家里人一个月的收入在一百五十元左右。上中学的时候，仿佛我家里人的收入就涨到三百元了，有一次我不无得意地跟同学炫耀，那个女孩儿的父母是军艺（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她听了之后说：“这么点儿钱够生活吗？！”我一时语塞，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我老公家里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他常常说，小时候他最怕喝大碴子粥，小孩子嘴本来就嫩，大碴子粥剌嗓子。家里大人说：“谁喝一碗粥，就奖励一块糖。”不过是普通的一块素纸包的水果糖。孩子们一面眼睛盯着糖，一面费力地咽粥。

我小时候吃得最多的零食是话梅和空心豆。话梅酸酸的，含在嘴里只分泌出不少唾液。我打小就胃口小，饭吃不多，十次倒有九次要剩饭。我爸从来不劝我，只是拉长了声音说：“啊，吃这么少啊。”偶尔他会用筷子点一点儿泡过枸杞的白酒在我嘴巴里，我觉得辣，就猛扒拉两口饭。上中学的时候，我家买了第一个冰箱。在街上碰到人聊天，那人家里是两个小子，每次见到我妈，都说要拿她家的小子换一个我家的闺女，见到我就扯我，见到我姐就扯我姐。听说我家买了冰箱，她说：“我家不用冰箱，没有隔夜食。”因说起好不容易有一天炒饭做多了，结果夜里大小子饿，又都给打扫了。“闺女多好啊。”那女人不无羡慕地说。我妈是个老实人，还抱怨女孩子吃得太少，做饭都没心情。

没过多少年，这个女人病死了。她的老公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等到儿子成年之后，他找了一个后老伴。这个后老伴是我妈介绍的，人很贤惠，但有一点儿小资，喜欢一点儿小情调。有一年她生病住院，我和我妈去看她，男人也在，她便让他给自己穿袜子，又嫌他笨手笨脚，又嫌他把秋裤塞在袜子里。我当时还年轻，不知道人家是在秀恩爱，只觉得女人事儿多。然而男人的两个儿子容不下这个后妈，只许她白天来，帮着做饭做家务，晚上不许留宿。这样过了几年，这个后老伴也病死了。后来有一天我爸在街上碰到男人，他精神上出了一点儿问题，头发都花白了，见到我爸就敬礼，说些不着四六的话。果然，没过多久，他也病死了。后来听说他的两个儿子不让后妈住家里的主要原因，是怕那女人占房子。老人们死后，大儿子住了老宅。二儿子早在外买了房，也搬了出去。

冬天是个寒冷的季节，今年的物价似乎也比往年涨得都厉害些，好在房间里是温暖的，闺女的小屋里堆满了她的玩具，收都收不过来。

2018年1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