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金色池塘》，在那部电影里，亨利.方达以七十六岁的高龄，出演了退休的老教授，也是这部影片，让他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是奥斯卡历史上获奖年龄最大的男演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看完这部电影让我开始恐惧老年人的生活。亨利.方达在影片一开始，就迷失在他熟悉的家附近的小树林里了。他乱跑乱撞，那一刻，像灵魂附体似的，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感受，一个新的陌生的世界诞生了。当你年轻的时候，你能跑能跳，出门和朋友聚会聊天逛商场，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得就像呼吸一样，根本感觉不到。然而当你老到一定的岁数，你的腿脚开始不灵便，脑子开始不灵光时，从前熟悉的那个世界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麻烦的陌生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路永远都崎岖不平，事物永远是新鲜的，他们付款刷卡或者用微信，他们一天到晚拿着手机，手机代替了一切，好处是可以不用逛商场了，一切都能在网上解决。可是网络是个复杂的东西，总是问密码密码，到处都需要输入用户名和密码，一不小心还会被盗号，被盗刷信用卡。这是一个危险的新世界，陌生人之间相互不打招呼，不问：“吃了吗？”你喃喃自语，没人在乎。你只是一个没人关心没人在乎的老年人。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搬进了楼房，我们住二层楼。那时候我的姥姥八十岁了，我完全没意识到，她几乎整年不下楼不出屋门。她是小脚，岁数大了，走路更不方便，就别说下楼了。在我家楼上，住着一位张奶奶，她也常年不出门。我姥姥时不常就念叨起她来，说好久没看见她了，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那时候我父母成天忙，每周只有周日一天休息，还要洗洗涮涮地操持家务。我的姐姐和张奶奶的孙子是同学，有时候她去他家里玩，回来以后，姥姥就问我姐姐张奶奶的情况，我姐姐那会儿也是个小孩子，对一个老太太的关心绝不比别的孩子多，因此她总是说：“没注意。还好吧。”

不知道那会儿有多少老年人因为楼层高而被圈养。现在在饭馆里，时常能看到一些岁数很大的老年人由儿女陪伴着出来吃饭，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看到三姊妹领着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一起去泡温泉的。生活质量提高了，老人们的晚年生活也比从前强了许多。我常想，要是我的姥姥现在还活着该有多好，我可以天天带她下馆子，周末可以带她去看京剧，听相声，她不用多走路，我可以开车带着她满北京城的转悠。姥姥信佛，总说想去雍和宫，却一次也没去成。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我盼望着早点儿放假，带我的父母出去好好转一转。

2019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