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爱跟流行风的，大街上流行什么，我偏不穿那些。然而事实证明，我只是后知后觉而已。一种服饰流行起来，我总是看不顺眼，总是等到这阵风快刮过了，我才突然发现原来这样穿戴也挺好看，再要追，已然来不及了。歌曲也是一样，满大街都开始唱某一首歌时，我总不爱听，可是听到后来，也慢慢觉得好听了。这大约还是因为我眼皮子浅，耳根子软，在“重复就是力量”的强压下，没能坚持住自己。这便是社会人的基本属性，因为在社会这个团体里，要想长期保有鲜明的个性，就得有坚强的立场，像我，太容易随波逐流，听谁说都觉得有道理。

有一阵子街上流行萝卜裤，这名字叫得真是贴切，因为那裤子统统上面粗，下面细，的确和萝卜的身材一样。最初的萝卜裤下面都带踩脚，和现在的某些练功裤一样，目的是显得腿直而长。我猜萝卜裤的缘起大约就是舞蹈练功裤的变种。不管怎么说，忽然有一天，走在大街上，你会发现几乎所有的女性都穿着一条黑色的萝卜裤，这些女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年轻的也有岁数大些的。又过了一阵，街上开始流行松糕鞋，这也是非常别致的叫法，因为那鞋子的确像松糕一样厚。起初是一些个头不是很高的女孩儿想显得高一点儿，却又受不了高跟鞋对脚丫子的摧残而穿的，后来便不管高矮，全部都穿它了。我曾经买过一双松糕鞋，穿上之后颇有点儿踩高跷的感觉，上楼梯时尤其要注意，必须比平时迈高几寸，不然就有可能摔个狗啃泥。

去年暑假回老家，给我接风时，我姑姑便穿了这么一双凉鞋，这是松糕鞋的后续产品，但万变不离其宗，就是鞋的前后都像松糕一样厚。上楼梯时我叮嘱姑姑要小心，可还是有几次她差点儿绊倒。接风之后，就再没见姑姑穿过这双鞋，当然那晚凭借这双鞋，姑姑还是当了主角，她站在每一个平常比她高的侄女、外甥女旁边照相，嘱咐人家照全身。穿上松糕鞋之后，姑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像年轻了二十岁，居然嘟着嘴卖萌，真的把我们萌翻了——翻在饭桌底下。这大约就是服饰带给女性的力量，我曾听一个女人说过，要是她不穿着高跟鞋，就没有自信。这当然过于偏激，并且这样的自信心也过于脆弱，但是偶尔当我穿上高跟鞋出门时，因为腿上必须绷着劲，人便自己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又兼视野高了些，像进入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似的，连路上的小狗都要高看我一眼。

以前总觉得衣服不重要，人的气质很重要。现在则觉得，人的气质很重要，衣服也很重要。再过一阵这想法也许又会有变化，既是社会的人，就随它去吧。

2019年3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