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来，头上戴着一顶白色棒球帽，旁边是买蔬果的小摊位，一个挨一个，热闹又嘈杂。有一个穿白色大褂的大夫从楼道里匆匆走过，旁边是一间间钢琴教室。孩子们在大路上玩跳皮筋，阳光照在她们打了蜡似的苹果脸上......我的大脑里常储存一些类似的毫无意义的影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我的人生似乎也是由这一张张小图片串连起来的。

儿童时代我内向腼腆并且敏感，单独和小伙伴在一起时，总让我觉得不安，拼命想找出一些话题来说，因此常说出一些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话。长大之后，还时不时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当一群人里每个人都说过话后，我便觉得自己也有义务说点什么，可惜通常我一开口，话题便终止了。这也许是在小学课堂上被老师逼着发言的后遗症也未可知。后来我慢慢意识到，后遗症很多，大部分是儿时留存下来的，难怪如今很多描写罪犯的影视作品里，闪回的都是他们小时候遭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二、三年级时，我带了一个女孩儿回家来玩，那之前我妈买了一盆含羞草回来。我俩蹲在地上拨弄了一会儿含羞草，那玩艺真神奇，用手指一碰就缩起来，不一会儿又打开。女孩儿玩了一会抬起头来，“还有什么好玩的？！”我脸红了，急急忙忙找我的玩具，我对她说我有三盒新旧不一的积木，家里还有扑克和象棋。女孩儿有点儿失望，“就这些？！”我想说还有一书架的书，可是那没法两人玩。“我们出去玩吧。”她建议。

我陪她在家属区里乱转，甚至去了我从前的幼儿园，那里有滑梯、转椅和摇船。女孩儿始终不多评判什么，我越希望能从她的目光里看到满意，就越失望。她总是淡淡的，滑梯也滑两下，转椅也转两下，摇船也上去坐了，我拼命把摇船悠起来，和别的小朋友玩时，我能悠得很高，她们都兴奋地大叫。女孩儿也叫起来：“快停下！”她说。我卯足了劲把摇船停下，她迈下船，用手捂住胸口，脸苍白。我赶过去时，她正弯下腰似乎要吐出点儿什么来，然而并没有。我在内疚的海洋里继续徜徉，不知道怎么才能使她开心。

那一天的黄昏时候，女孩儿说她该回家了。我坚持要送她。那之前，我大概没自个离开过小区。女孩儿的家在小区北边不远的一片住宅楼里，我俩在路上慢慢走，我试图说些笑话，班里的小故事，或者某人的秘密。我着急的时候就容易把别人的秘密说出来，完全顾不上这样做是不是不道德。果然，某某喜欢班长的消息让女孩儿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但也仅此而已。眼看快到她家了，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一直想要说的话：“你，能当我的好朋友吗？！”——我的天哪。那一刻空气都凝固了，后来我听说男生求爱也不过如此，这么普通的一句话，要是在书里出现，我眼都不眨就会翻过去，可是在现实生活中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女孩儿没有看我，点了一下头，然后我们就分开了，我站在原地，看着她飞快地跑向她所居住的楼房。

那之后，我再也没问过任何女孩儿这样的话。可是，本性难改，每当我交新男友时，都会问人家：“你真的爱我吗？！”

2019年6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