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半夜我被吵醒，找了半天才发现原来是我嘴里的牙在说话。左下一槽牙嫌最近长出来的智齿挤到了它，“这本来是我的位置。”其它的牙齿也都跑出来乱溜达，有人嫌我的舌头碍事，把它折叠好放在角落里。“天天站着不动真累。”“关键还老要嚼东西。”新智齿开始反驳：“我早该长出来的，是你一直占着地方。”左下一似乎冲了过去，有人拉架：“算啦算啦，这年头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多了。”很快，槽牙和门牙分成了两派：“我们也该相互换换了。”它们各自诉说着各自的理由，槽牙觉得大物件通常都是交给它嚼，这工作繁重还不讨好，好几颗槽牙都被补过，右下一槽牙被补过至少两次。“那个牙医的手真重，拿着钻头......我简直不能回忆，那钻头的声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

我很难想像明天一觉醒来牙齿全部互换位置的情景，以后吃瓜子时，我是用前面的槽牙磕，还是用里面的门牙磕？！再说这也不科学，门牙跑到槽牙那里还叫什么门牙？！

大约门牙和槽牙互换了一下位置，然而站不下，槽牙太多，智齿遭到排挤：“你凑什么热闹？！”

“难道我不是槽牙？！”

“你是多余的。早晚会把你拔掉。”新人总是受到冷落。智齿想要得到重视，因此说：“我觉得这里太挤太破旧了，完全可以重新装修一下。”

这真是标新立异，一群牙齿想要重新装修一下口腔。槽牙们向来老成持重，不马上发表态度，问：“怎么个装修法？！”

智齿激动起来，它冲到人前：“首先，这里光线太暗了，我们可以在嘴唇那里开一个窗户。”这个提议马上得到门牙们的同意，它们完全忘了也许一会儿它们会换到槽牙的位置上：“我喜欢落地窗。”“我喜欢外飘窗。”——这主意真不咋地，我得成天张着嘴，嘴唇外面还冒出来一个小阳台？！

“然后，”智齿继续说，“可以弄一些隔断，比如，把舌头和我们分隔开来，那家伙常分泌一些唾液，味道难闻得很。”这一建议也得到了大多数牙齿的同意，但装修材料是个问题。智齿还有主意，显然，它想这事儿不是一天半天了，“装修材料需要我们大家一起来准备，就从每天吃到的食物里来挑选，要是这家伙用牙签剔牙最好，我们可以弄折了藏起来。”槽牙们终于发言了：“这家伙从来不用牙签，都是用牙线。”看起来槽牙们还是很了解我的。总的说来，从食物里挑选装修材料，还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舌头似乎在角落里蠕动了一下，于是有人建议：“这东西真碍事，是不是可以分割成几块小地毯作为装饰。”这真是好主意，我喜欢阿拉伯式的装修风格，除了地面上厚重的地毯，墙上还有挂毯——当然，我的舌头为此得吃点儿苦，另外它的颜色也不符合阿拉伯风格，得重新上色。

接下来，大家分组讨论装修的具体事宜，我很想知道装修后我的生活会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然而却听到了一些耸人听闻的言论：“也许我们压根就该离开这里，这里太小，无论怎么装修都不敞亮......”我摸着黑起身把一颗糖塞进了嘴里。这让舌头振奋起来，洋溢出一堆唾液，牙齿们慌慌张张各就各位。

后来我在牙医那里看到一排牙齿模型，它们被放在明亮的床前，还用玻璃罩起来。我答应我的牙齿，将来送它们来这里，从这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过牙齿半夜聊天了。

2019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