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舞台上转圈时晕倒了。醒来后我迷迷糊糊不愿睁眼，据说梦都是有原因的，我想必定是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剧院经理让我新排的舞剧《夏》马上就要上演，而我的演员们还都稀里糊涂天天在排练场打情骂俏。尤其是马莉，总在场上跟小沈眉来眼去，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了，小沈也是笨，这种事就不能速战速决吗？！非要等到闹得满城风雨？！马莉更傻，总是搞不清楚状况，要知道我才是这部剧的导演，跟一个小小的男主演有什么可混的，我随时都可以撤掉他。

女人走过来问我：“怎么还不起来，你今儿不是要彩排吗？！”

“唉”，我叹了口气，掀开被子翻身下床，然而却一下子摔在地上，女人听见动静跑来：“你怎么了？！穿滑冰鞋了？！”我试图站起来，可是很困难，因为我的脚变成了一对风火轮。诸位能想像出我有多惊讶吧，我首先想到了匹诺曹，有一次他坐在壁炉前烤火，把一双木头脚给烤掉了。然后我又想起了哪吒，据说今年这片子新拍了之后挺火，不过我一直没去看，可是现在我的脚底板就变成了风火轮。要是别的什么人遇到这种情况，我敢说，准得当场发作心脏病，我不太一样，我看过卡夫卡的《变形记》，既然格里高尔能变成一只大甲虫，我的双脚就能变成风火轮。当然，我更乐得这事儿发生在别的什么人身上。

我走出家门时——确切地说，是滑出家门，女人在身后问：“你不开车吗？！”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呢，风火轮是没办法踩油门和刹车的。好在我在路上的速度并不慢，差点儿超过了一辆哈雷戴维森，那汉子直冲过来问我：“大哥，你这轮子哪弄的？！太酷了！”我没时间跟他解释，确切地说，是因为我突然发现这轮子没刹车。后来我撞上一辆救护车才停了下来，车里的孕妇拼命拦住她老公：“不是他。”

排练场一片混乱，马莉一脸泪痕跑过来跟我说她不能跟小沈搭戏了，显然，这是由于小沈不肯跟她一起吃午餐引起的。她一边说一边追着我跑，然而我的速度太快了，这倒让她停止了抽泣，迷茫地看着我飞快地朝前滑去。演员们都暂时停住了假模假式的练功，瞪大眼睛看我，以为我大脑短路了。从前我的大脑还真短路过那么一两回，就像孔乙己说的：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我就是在这几步上短路的。没时间跟他们解释什么，彩排不能耽误，让我不适应的事情实在太多，脚底下这东西总是不听使唤，比如在卫生间，它要不就让我往前一大步撞在小便池上，要不就让我后退一小步冲进女卫生间。剧院经理怒气冲冲找到我，问我踩个哪吒的风火轮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正式演出终于开始了，由我临时替代小沈。风火轮带着我在台上转来转来，比梦里还晕。观众席上爆发了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自从1927年9月14日伊莎多拉.邓肯去世后，好多年他们没看到过这么精彩的现代舞了。

2019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