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亨利（1862-1910），一位美国作家，大部分人听说他的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说的是麦琪为了在圣诞节给丈夫购买一条白金表链做礼物，卖掉了一头秀发；而丈夫出于同样的目的，卖掉手表给麦琪买了一套发梳。我还记得小时候听这部广播剧时，那个女播音员尖利的嗓音，她总是说：“哦。麦琪很伤心。”另外一篇小说也同样有名，叫《最后一片叶子》，那是一个贫病交加的女孩儿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树叶上，相信最后一片叶子落下来时，她的生命也到终点了。然而，某位老画家为了鼓励她顽强地活下去，在墙上画了一片逼真的永不凋落的树叶。这样的短篇他写了很多，因为结局总是出人意外，有人称之为“欧.亨利式结尾”。

今天我要介绍的这篇小说叫《命运之路》，小说讲述了一个名叫大卫的羊倌，他喜欢写诗，和女友伊冯娜吵架后离家出走，在岔路口，他选择了向左边走。然后他遇到了陷在泥潭里的马车，和站在马车旁边的侯爵及他年轻漂亮的侄女。大卫帮助仆人把马车从泥潭里拉出来，并受邀上了侯爵的马车，跟他们一起来到郊外的一家旅馆。在旅馆里，侯爵要把不听话的侄女许配给大卫。这让大卫受宠若惊，同时为了维护这位美女的名誉，他选择与侯爵决斗，结果死于侯爵的枪下。在大卫最初见到美貌的侯爵侄女时，有这样一段描写：“他肯定是一位诗人，因为他已经将伊冯娜忘掉了，而这位刚刚遇到的美丽佳人，以其清新优雅俘获了他的心。从她身上飘来的微妙的香气，使他内心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时间倒回到岔路口，这一次，大卫选择了向右边走，他来到了一个大庄园，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伯爵，她坐在楼梯上，鞋带散了，大卫跪下来帮她系鞋带，并在之后的时间里为她写诗。女伯爵要在当晚国王出来做弥撒时谋杀他，这需要一个送信人，她选择了年轻的大卫。她对大卫说，她母亲病了，需要大卫提她送一封信给王宫里的叔叔。大卫欣然接受，并在送信时被国王逮住。然而大卫不相信美丽的女伯爵是谋杀犯，他同意穿上国王的衣服，在晚上代替国王去做弥撒。大卫，这位假冒国王的诗人，倒在了某侯爵手枪里射出的子弹下。当诗人第一次遇到美丽的女侯爵时，有这样一段描写：“他肯定是一位诗人，因为他已经将伊冯娜忘掉了，而这位刚刚遇到的美丽佳人，以其清新优雅俘获了他的心。从她身上飘来的微妙的香气，使他内心产生了奇怪的情愫。”

时间再次倒回到岔路口。大卫后悔了，为什么要和伊冯娜闹别扭呢，现在回家还来得及，明天早上他就会得到伊冯娜的一个吻。大卫转身回家了，他和伊冯娜和好并结婚了。可是有一天，春天来了，春天的气息触动了大卫的心，他开始写诗而不是放羊。他的诗稿越堆越高，羊却越来越少。有朋友为了不眼看着大卫破产，把他介绍给一位学识渊博的人，他评判出大卫不该继续写诗，应该去放羊。大卫带着他的诗稿准备回家，在路上，他买了一把枪，店主人说，这是某侯爵密谋造反时用过的枪。大卫拿着这把枪回到自己的房间，自杀了。在春天刚来的时候，有这样一段对大卫的描写：“他肯定是一位诗人，因为他几乎完全忘记了伊冯娜，而大地新生的可爱，以其优雅和魅力俘获了他的心。树木和草地上飘来的清香，奇妙地撩拨着他的内心。”

小说结束了。大卫同学死了三次。看上去这像一篇宣扬宿命论的小说，因为无论选择走哪一条路，结局都一样，欧.亨利给这位倒霉的诗人安排了三条死路。这让我想到1938年出生的佐野洋子的绘本故事《活了一百万次的猫》，这只猫的前半生有一个不死身，它分别是国王的一只猫，水手的一只猫，魔术师的一只猫，小偷、孤老太婆和小女孩的一只猫，它每次死掉后又活了过来。最后，它是它自己的猫，遇到了一只高贵美丽的白猫，与它生儿育女，当白猫死去时，这只猫也选择了死亡，并且再也没有活过来。这便是作家们有趣的地方了，他们把自己想说的话隐藏在文本或绘本中，看你是不是一位善于寻找的读者。有人曾经评论过《命运之路》，认为里面最精彩的对话是这段：

“大卫先生，透过窗户向外看，告诉我，在那棵树上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一只乌鸦。”大卫说道。

“那是一只鸟......它安于天命，因而幸福快乐......它不因羽毛不如黄鹂鸟那么鲜艳明亮而苦恼。”

我同意该同学的意见，这肯定是欧.亨利化身小说里的人物说出自己的想法，据我猜测，他想说的是，其实大卫同学不论走哪条路都可以活，事情跟他走哪条路并没有太大的关系，重点在于他的性格和他的内心。大卫同学可不可以在左边的路里娶了侯爵的侄女而不跟侯爵决斗？！太可以了，完全可以啊。读者这时候跟看到某些敌人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这儿还玩命流眼泪缠绵的同志哥一样，着急上火：“赶紧，麻利儿的，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还附带着每年一万法郎的年金多好啊，决哪门子斗？！你脑子秀逗啦？！”右边的路也一样，被国王逮住后，您可以说自己被骗了（这是实情），为什么要冲上去当替罪羊。回头路依然如此，诗作不被人看好就自杀啊——然而，这就是大卫的人生，他的性格注定了他会有这样的命运，因为欧.亨利在那三段看似重复的叙述里揭示了我们可爱可敬的主人公大卫的性格特征：一位略显复杂的文青的性格，有点儿像堂吉诃德，他敏感而多情，活在自己幻想出来的世界里，那里距离现实只有一把枪的距离。

2020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