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不留神，沧桑了 - 韦小宝宝

        2月7号接到明亮的约稿信息时，我满口答应，不就写点字吗，不难呀。转眼过了10天，一个字没憋出来。在观网查查自己的注册时间，2002年9月，作为“文化沙龙”板块的第一任版主，我不记得“文沙”是什么时候成立的了，在文沙板块的精华区还能翻到几乎最初的帖子——2003年4月14日，只有篇名，内文是打不开的。翻翻72页精华区，能够看到数不清的曾在HLGNET、文化沙龙里活跃的名字，我去！还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呢。

        对我这个社恐来说，这些ID基本是失去了联系，保持微信的一巴掌数得过来。这岁月流逝可不是一巴掌能hold住的，搬到回龙观正好二十年了，岁月匆匆，一代人长起，城头变幻大王旗，个人经历不提，从北京非典到汶川地震，又到武汉肺炎，房价长了十几倍，心里还真庆幸这2600块一平米的房子呢，安身立命之本。

        20年，对小区门口的餐饮街育知西路来说，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说餐饮，就有得可写了）最早的闵氏酒楼，白辣椒炒鸡胗呱呱叫，金山城是回龙观及泛回龙观地区的米其林，葡萄沟餐厅的老板永远不笑，但是拉条子、凉拌土豆丝称霸北京偏北，自己做饭的话，拎着菜篮子向北走，在咱们的城北大棚可以买！宇！宙！

        城北大棚曾经大的无边无际，无所不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鲜肉厅A211号，鲜肉厅里卖猪肉的摊子没有五十个也有四十个，都灯火通明笑容可掬，最受追捧的摊子是211。老板李仁英，四川万县人，一口浓烈的四川话，嘴上留着小胡子，将近五十岁，全年穿黑皮围裙，158cm的个头，手持剔骨尖刀，刀子磨得雪亮，切肉如切豆腐，一见我就扭过头去又扭回来使劲砸吧嘴“哎呀你！！！”，想想这个动作带来的亲近感，这种姿势，就是小学同学经久不见的姿势。安曼法云的经理不一定记住每个住客的名字，而手持剔骨尖刀的李仁英做到了，他对每个人都这样，只要来过一次，就是他最亲的朋友，记得每个人的长相，上次你和谁来的，这回为什么没一起来，今天买肉打算怎么做？

        我和背对儿一直结伴去城北市场买菜，第一次去211，李掌柜娇嗔地叫我傻子，言犹在耳。营销高手当然可以尽情地数落顾客：“你是个傻子！这块不要你要哪块！”顾客一边听一边笑。第二次去，柜台前围着一圈人，李掌柜抬头看见我俩，嗔怪地说：“来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嘛？！” 埋怨得人心里酥酥的、甜甜的。赶到第三次去，离柜台还五六米呢，掌柜的冲我俩伸出一只大手用力地转个圈回旋到胸前，简直要把我俩的灵魂给揪过来。我和背对儿都惊呆了，相视一笑马上买了十斤前尖儿，那正是冬季做香肠的季节，2010年，前尖 9元∕斤，后尖 9.5元∕斤，香肠加工费2元∕斤。价钱绝对没错，我有记账。柜台里李仁英的老婆也在，满脸堆笑，不爱说话，给老李和小李打下手，给肉片拌香肠料，麻辣味和原味，灌肠机器一直不停。

        小李是掌柜的儿子，二十出头，个子没比老李高多少，但是眉目脸盘出乎意料的英俊，也穿着皮围裙，除了颜值碾压整个鲜肉大厅，皮围裙下的穿戴特别时髦，头上戴一顶俏皮的鸭舌帽，那时候大银幕正上映《十月围城》，里面甄子丹也带鸭舌帽，这个档口的外号就叫“十月围城”了。“鸭舌帽”深得乃父之风，词锋不可预料，背对儿说她有回去买肉，鸭舌帽怒喝：“你来干什么？你来干什么？”饶是机敏的背对儿，也舌头打结：“我，我，我买肉！”  鸭舌帽把拳头重重地砸在案板上，不是有钱挣不到的愤怒，是为背对儿白跑一趟生气：“全卖完了，一丝也没了！” 

        周末客流最旺的时候，鸭舌帽的女朋友也在摊位帮忙，神奇的是，这女朋友也特别漂亮，川妹子漂亮起来，简直没辙，这一家子怎么凑起来的呢，女朋友气质不俗，穿戴像个画画的，竟然在猪肉摊帮忙，我有个感觉，就像《聊斋志异》里常见的那种故事，比如《娇娜》里面，老头子带着家人租了房子，一家人整整齐齐的，谈吐穿戴异于常人，其实是狐仙。

        隔两年的冬天再去211，也就是2012年12月，后尖的价钱长到11元（2020年是多少元？），小李已经不戴鸭舌帽了，戴了个耳罩，那女朋友大着肚子，从容不迫地帮婆婆打下手，隆重的香肠季，211摊位前一直围着人，别的摊位顾客零零星星，离李仁英家最近的摊子，摊主的脸都阴沉的带冰。

        有几年的冬天没有做香肠，城北大棚也拆除了，商户转战别处，不少顾客还跟着李家。2016年冬天的时候，一位邻居忽然说，今年她家做不了香肠了，因为卖猪肉的死了，太可惜了，我说您什么意思、那就去超市买肉呗……邻居说这么多年她都在四川老李家买肉，前天听说老李脑溢血，没治过来，雇了车连夜回四川，回家办丧事去了。 

        这篇回忆，与其说纪念HLGNET20周年，不如献给回龙观的20年，献给我们曾经热热闹闹、平平常常的生活，美廉美门口的鸡蛋灌饼烟消云散，三合庄园门口的豆腐“女将”杳然无踪；王记理发的王姐成了王阿姨，租了门脸又重新打了地摊，一夜回到解放前；十八平米的绿山墙书店早已阵亡，上过《北京青年报》，撑了不到二年…… 即使现在，走过那个路口，我还是往里张望一下，这地儿曾经有一个书店。

韦小宝宝 于

2020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