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明》
小明假如活到今天,总有一百多岁了,最早他在幼升小的课本里出现过,后来他跟小红早恋,双双没考上高中,但这并不妨碍他弃学经商。小明夫妇从小饭馆起家,后来买卖越干越大,但他俩在课本里的年龄总是很小,小明的儿子小小明上小学时,还就此事质问过老师,等小小明的儿子小小小明上学时,就见怪不怪了。小明本人其实早已作古,但阴间的课本也把他作为范例,阎王爷说,这也算是世袭了。最近阴间有点儿不太平,人数骤增,从前每一个新亡者都要过堂,由阎王爷亲自审讯,现在隔着一米线排队,阎王爷加班加点不吃不喝一天也就能审一百来个,后来临时提了几个副阎王爷上来帮着审,但是排队的人群还是有增无减。今天早上,阎王爷从床上刚一坐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还有点儿干咳,他媳妇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说:“早跟你说退休退休,就是不听,真累病了我可伺候不了你!”“我不用你伺候!”待阎王爷喘匀了气,心里也有点儿害怕,上午紧急会见了负责勾生死簿的主任,跟他说最近不许再把任何人勾死。 小明上周接到主任通知,说小小小明这周会下来,他已经跟小明一家做好迎接的准备了,然而刚才主任又来说,小小小明一时半会下不来,上级不让。小明听了就来气:“我孙子都九十九岁了还不让来,怎么我当初才五十五岁你们就把我勾了来?!”发牢骚的都是弱者。小明知道跟孙子的会面得无限期往后延了。然而,世事无常,没几天,据说玉皇大帝他老人家召见了阎王爷,质问他怎么能不让勾生死簿,并在大会上当众批评:“你们这些个干部,一干点儿工作就相互推诿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好?!”阎王爷挨了批评,回来又召见勾生死簿的主任:“这样吧,每天限额二百人,再多了可不行。” 小明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来找主任,主任乐了:“人家都是来不让勾的,你可倒好,着什么急。”小明说:“下周我就要投胎走了,能不急吗?!”主任于是搂着小明说:“还有一百九十九个名额,要不然把你家七大姑八大姨都勾了来一起团聚吧?”小明想了想:“也未尝不可。”未尝不可这句话说得多洋气,多有水平,以小明的知识量,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一件奇事。 吃晚饭的时候,小明和小红大吵了一架,几乎动起手来,小红要小明赶紧去找主任,收回他所说的话。抵抗机制一旦开启,就覆水难收。小红不想成为千古罪人,小明也是,可是两人的做法截然相反,并且谁也说服不了谁。小小明知道了这件事,立刻去劝他爸爸,可是,越是简单的人越固执,小明听不进去,最后不耐烦了,才说:“你们自己去说吧。我不管了。” 小小明陪着他的妈妈小红去找主任,主任说:“来晚了,已经勾上了。再说你们家人怎么回事,干点儿事老是前怕狼后怕虎的。”小红看着那些盖上阎王爷印章的名字嚎啕大哭:“我要离婚。”小小明还清醒一点儿,拽着他妈说:“我们再去找阎王爷。” 虽说都是在地下,可是阎王爷却不是好找的。就在小小明和小红申请找阎王爷的这段时间里,小明的家人——包括一些出了五服的,已经陆陆续续下来了,知道下来的原因后,他们一齐在审讯的公堂上大吵大闹,不知牵连出多少人来。阎王爷身心俱疲,决定听从老婆的建议:退休。可是工作了这么久,恨他的人太多,假如让别人上台,他在地面上的那些亲戚朋友可怎么办?! 这一切都是因为小明而起。 “小明!”这一天,阎王爷在推特上用黑体一号字写下了小明的名字,并在后面重重画了感叹号。 千里之外,蝴蝶的翅膀拼命扇动着,没人知道究竟为什么。 2020年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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