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整整一个星期，我才和南联系上，我是说，我才在自习教室里看到他，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手机，就更别提微信了，家里倒是有一部座机，可是没人敢打，除非约定好时间，不然我妈会把我问个底朝天：这是谁呀，你怎么认识的呀，他学习好不好呀，家里是干什么的呀......那个时候我们可真惨，联络基本都靠碰运气，当然我们总去自习教室，可是具体去哪间教室并不固定，所以你经常能在走廊里看到很多学生，他们溜溜达达扒在每个教室后面的窗户上往里看，有时候从后面看不出清楚，还得再跑到教室前面看。偶尔也有朋友跑到家里来找我，那都是一般的朋友，要是男朋友，肯定不敢，所以后来我的一个会学鸟叫的男朋友特别吃香，每次他只要在楼下学鸟叫就行——当然这样也有问题，我常常听见鸟叫就心神不宁，躲开家人跑到窗户边往外一看，真的是只小鸟。

南见到我有点儿不自然。你知道有些事就得一鼓作气，不然时过境迁，一切就都变化了。很久很久以后，我见到大脑袋，我俩都平静得要命，我本想跟他说一下当初的情况，例如南为什么打他，打了之后我俩打算去找他道歉，可是因为意外没去成。但那真的是太久以后了，我张开嘴发现这些事情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变得没有意义。我那时候正在患一种严重的臆想病，总是在想像中把一切事情完成，然后就没有兴趣真的去做了。我甚至幻想当年我其实和南去道过歉，我俩在大脑袋的家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主要是南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后来他终于走过去敲门，不巧的是，开门的是大脑袋的一个好哥们。大脑袋就这么一个铁哥们，我们都叫他黑子。黑子大约早就听大脑袋说了他被几个痞子打的事儿，因此推着南的胸脯出来说：“哥们，你走的有点儿远吧。”

南于是解释说他是来道歉的，但他的语气并不像是道歉的，你知道，他有点儿，嗯，幸灾乐祸似的，我说不上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黑子生气了，他看出了南是一个人来的，我躲在不远处的树后面浑身冒汗。这事真尴尬，我又不能走出来说什么，并且大脑袋也始终没露面，我知道他就在家里，在我熟悉的那个小房间，或许正坐在桌子前和黑子看片子，他喜欢看《射雕英雄传》，他们都喜欢翁美玲，对她自杀的事唏嘘不已。

南继续解释说他真的是来道歉的，不然他就不会一个人来了。其实这个解释也有问题，要是三个人全都来道歉难道不是更有诚意吗？！黑子倒没纠结这个，他只说：“行了，你走吧。”不说是不是接受了南的道歉。于是南就扭头朝我躲的这棵树走来了，他笑嘻嘻地搂着我说：“任务完成啦。”之后他又说了很多大脑袋的坏话，好像他很了解他似的。

若干年后，和大脑袋见面时，我俩平静得跟君子之交似的，彼此说话都客客气气的，他邀请我有时间去找他玩，我也一样邀请他有时间来找我玩。然后，直到现在，我俩都再也没有见过面。

（未完待续）

2021年5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