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北在校门口等我，我以为他是带我去电影院看电影，可是他拉着我走到一片居民区里。“你家住这儿？”我问他。北摇摇头，看上去有点紧张，他不断地东张西望，我和他说话时，他也经常走神答不上来。

不久我们走到一幢老式居民楼前，这是八十年代初建的房子，外面是红色的墙砖，用灰色的水泥勾缝，我家住的也是这样的居民楼。这一片离我家不算远，属于一个研究院，我们学校里很多同学都是这个大院的，家长都是研究员什么的，不过谁也说不上来自己的父母是研究什么的，他们每天看上去忙得要命，偶尔有同事来串门，也都是抱怨的话，一发起牢骚，每人都能说上一大车。这会儿你可别打他们身边过，要不他们准说：“还是学生时代好啊，多无忧无虑啊。”嘁。他们哪知道，我们烦恼多着呢。幸而我现在长大了，上小学的时候，要是家里来了人，准得让我站在那里唱一段。每次我都把脸憋得通红，有一回我妈非让我唱《回娘家》，那是1984年春节联欢晚会上朱明瑛唱过的一首歌曲，我曾在家里对着镜子唱过，一唱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时，我还连比带划的，我妈瞧见了就说好。我妈是那种典型的看自己孩子什么都好的母亲，要是我用那种薄薄的透明临摹纸蒙在画上照着画一张，我妈就能说我是画家。我忘了那天的客人是谁了，反正当我扯着脖子唱“一片乌云来，一阵风儿刮”的时候，那位阿姨的脸上都快下雨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北走上楼的时候，还被楼梯给绊了一下，这让他有些懊恼，简直想和楼梯拼下命什么的。他们这些黑社会就是这样，绝对不能在姑娘面前难堪，总装得很酷什么都行的样子，我都替他们累得慌。就在二层还是三层，我忘了，北伸手敲门，大约是暗号，因为他敲两下停一下，再敲三下。门开了，里面有三、四个和我岁数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还有一个似乎比我小，他使劲朝我的脸上看，真像我脸上有字似的。这一户人家的格局和我家的挺像，一进门的地方窄得不得了，我和北几乎是挤着走进去的。然后是一间朝阳的房间，大概有十六、七平米的样子，摆了电视、沙发和双人床大衣柜，另外还有一间小房间，关着门，不知道有没有人，屋子里乌烟瘴气的，每个人嘴里都叼着一根烟，还有一个小伙子坐在门边划火柴，等到火柴快烧到手指的时候才把它扔掉。

我和北一进屋，几个男孩子就开始往外走，我那时候和到了每个新地方一样，只顾着四处乱看，没注意到北和几个男孩子的异样。房间里没有书柜，也没有书，显然这不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家，我自己的家里到处都是书，书柜压根放不下，光我爸一个人的书就能把一个房间装满。男孩子们都走掉之后，门被轻轻地带上了，但还留了一条缝，后来我想，他们一定是怕把门关严了我会警觉。

（未完待续）

2021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