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们那时候的高考很吓人，以为过几年会慢慢变好，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高考听上去还是一件非常吓人的事儿。当年我们老师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句话太有画面感了，我想到的是巍峨的山间有一架小小的独木桥，然后有漫山遍野的人等着要从这里到对岸去——简直太难了，你只能排队，没别的办法。所以我打小就养成了凡事排队的好习惯。后来开始时兴倒计时，不论搞什么活动，总要来个倒计时，运动会要倒计时，期末考试要倒计时，高一一入学，就开始高考倒计时，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上距离高考还有一千天，第二天，变成九百九十九天。专门有一个同学负责改这个，他数学要好，得把周末的日子减去，还有寒暑假。从这件事上你可以看出，无论多无聊的工作，都得有人干。

高中二年级我们分了文理科班，我本来想去文科班，但是我妈说学文科要背诵的东西多得不得了，除非你是那种特别能背的孩子，然后她说：“你是那种特别能背的孩子吗？！”说实话，我倒是挺背的，但背书就是另一回事了，当年政治差点不及格，我妈通常不管我成绩的，可是一听这个也冒了火，死记硬背的东西怎么还能学不好？！另外，我妈说文科出路窄，顶多就是当个秘书啦什么的，要是英语特别好，或许还能当翻译，然后她说：“你的英语特别好吗？！”我的英语，虽然不是特别的好，倒也不是特别的差，比起物理和化学来，我的英语还是可以的，基本能维持在八十分以上。但是被我妈这么一说，我觉得自个儿只能学理，显然现在我在物理和化学方面还没开窍，也保不齐哪天就开窍了呢？！可惜的是，直到高中毕业，这两科我也没有开窍。好在高二下半年我就明白了这一点，那时候我已经结交了一些新朋友，并且看了至少二十本哲学书，每天我都背着一本哲学书四处乱晃，要是有人跟我搭讪，我必得问他：“喜欢休谟喜欢康德？”要是他不知道，自己就会红着脸离开。我喜欢尼采，不过不像我的朋友们那么疯狂，因为尼采不喜欢女人。有一次我拿着一本《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坐在大学校园里，有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走过去，又折回来，坐在我旁边问我：“你喜欢这本书？！”我点点头，压根不抬头看他。他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他一定想知道我多大了，但是他始终没有问，而是默默走开了，好像他坐下来只是想确认一下我是不是真喜欢这本书似的。等他走了，我才抬起头朝他走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身材瘦长的男生，我后悔没问问他喜欢休谟喜欢康德，当然，也许他多半谁也不喜欢，那样我们就可以讨论一些别的。

我叹了口气，朝着阳光眯了眯眼，把书合上，这本书已经被我划得全是道道，尼采说了太多精辟的话，几乎句句经典，划都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