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上初一了。

在她六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对于即将到来的初中生活，有一些很不好的传闻，大家都说，初中课程多了，小学主科只有三门，初中有七门，每个老师留一点点作业，就够写一阵子的了。笑笑已经上初中的朋友童童对她说：“每个老师都说，我留的作业不多吧？！”

六年级暑假快结束时，学校的分班通知出来了，笑笑班里只有一个男同学是原来和她一个班的，她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在小学同学群里发牢骚，尤其看到她的好朋友班里有不少原来班里的同学后。笑笑不喜欢完全陌生的环境。大多数人都是如此，既新奇又害怕。

说起来，这个学校对笑笑来说并不完全陌生，她六年级的时候就已经搬到中学的校区里上课了，至少对校园并不陌生。陌生的是新老师，新同学。

开学的第一个星期，每天回来笑笑都会紧跟着我，跟我说学校里的新老师和新同学，哪个老师温柔啦，哪个老师厉害啦，哪个同学最皮啦。等到吃完晚饭，她就会说：“宝宝心情不好，宝宝有小情绪了。”这是她求安慰的一种方法，之前有一次她这样对我说过之后，我说：“哎呀，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听了没说什么，但是塞给我一封信，信里说希望以后她这样说的时候我能安慰安慰她，而不是说“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于是这一次，我先搂着她的肩膀抱了抱她，然后对她说：“我刚上初中的时候也不适应。”笑笑立刻问：“你那会儿班里也没有老同学吗？”

我说：“有的，有两个女同学是我原来班里的老同学，小学时和她们关系一般，但因为初中在一个班了，就亲密起来，成了好朋友。”

“一直是好朋友吗？”

“并不是。”我想了一下，“我小时候，一直是一个很自以为是的孩子，总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一样，好像高人一等似的。”

笑笑笑起来：“妈妈你真是的。”

我眼前出现了当年那两个女同学的模样，艳子和阿敏。艳子是一个非常活泼外向的女孩子，她的父母在建厂局工作，具体做什么工作不知道，但是肯定要每天下工地，因为她母亲常带着安全帽回家。那时艳子的家在一片临时宿舍房里，里面住的都是建厂局的人。那是像城里四合院似的一个个小院子，有公共的水池，上厕所要出门到巷口。艳子和她姐姐每天要负责给全家人煮饭。她们在一个饭煲里放上米饭和水，然后拿到厂子的一个大蒸饭机器里去，过一段时间再去取。我跟着去过好几次，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儿，还回家问过我爸，能不能把我家的饭也拿到那里去蒸。

阿敏的父母是研究所的工程师，她每天都在胸前挂着家门钥匙，自己上学，自己回家。我们很少看见她的父母，多数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她是家里的独女。

阿敏是我们三个人中学习成绩最好的，现在我想，她的父母都是理科生，她应该是遗传了这个基因。我的成绩平平，艳子的成绩最不好。有一阵子，我们班主任老师专门把艳子留下来，对她说：“你看看，你们三个人最要好，可是人家两个都把学习弄得挺好，怎么不管你呢？既然在一起玩，学习也应该相互帮忙。”

然后老师就安排阿敏辅导艳子的功课。有时候我去艳子家时，就会看到两个人在认真地学习，艳子就对我说：“你先自己玩会儿。”然后我就拿一本书看，等着她们。

那时候我已经能看大部头的小说了，虽然有不少是当时流行的言情小说，好在我看书不挑，基本逮到什么看什么，所以脑子里装了很多看起来无用的知识。

艳子和阿敏写完作业，我们三个就会一起去门口溜达玩，我常会给她们讲笑话，或者听艳子说班里的事儿。那时候她喜欢上我们班的班长，总会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我虽然听得挺烦，也不敢打断她。

“后来呢。”笑笑问。

“后来，后来我和那个班长好了一段。”我说。

“啊？！”

是啊，怎么好起来的我完全忘了，因为我和那个班长既不在一个小组，也不坐前后桌，他个子比较高，坐在倒数第二排，而我，坐在正数第二排。我俩的交集在哪呢？！但我记得有过几次我去他家里写作业，偷偷摸摸的没让艳子和阿敏知道，我想艳子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准会难过。

当然，她后来还是知道了，当着我的面，并没有说什么，可是却把一切都记在了日记里。不久，我和班长又莫名其妙地分手了，因为我莫名其妙地不喜欢他了。

“妈妈你有神经病吧。”

的确是，说不清为什么就突然不喜欢他了，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为此他也觉得奇怪，放学时就跟着我，想问原因。我为了避免和他说话，每天一放学就紧紧拉着艳子和阿敏一起走，寸步不离。这个班长跟了几次终于忍不了了，冲过来对艳子和阿敏说：“你俩过去一下，我跟她有话说。”

我当时都气坏了，就恶狠狠地说：“不为什么，没有原因。”

然后就疯子似的跑开了。

后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艳子突然来我家，递给我一封红色笔写的绝交信。

“为什么？”笑笑问。

我不知道。只记得那是一个星期天，我正和楼下某个小姑娘用积木玩过家家的游戏。“妈妈你真幼稚。”是啊，那时候我应该快16岁了吧，还和小学生玩过家家。艳子一进门就沉个脸，让我马上看信，看完她好收走。

我一目十行地看了，总之就是以后不再是朋友的意思。然后把信递给她，她摔门而去。我妈还跑出来问：“艳子怎么不多呆一会儿，怎么走了？！”我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回到房间把积木搭好的房子都胡撸了，弄得那个小姑娘一脸懵。“她可真惨。”笑笑说，“后来呢？”

后来艳子初三的时候没考高中，去了一个技校学剪发，她们家也搬走了，之后回来过一次，找过我，我们似乎和好了，但那时我也有了新同学新朋友。高中之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丁点她的消息。

  “阿敏呢？”笑笑继续追问。

   阿敏，很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曾在西直门附近见过她，和她打招呼，她却没有像我那样惊喜，我想，就这样吧。“妈妈你太敏感了，也许她当时有事呢？”笑笑说。真的。也许是那样。当我用笑笑的眼光来回顾我的过往时，发现了我的很多错误。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我也一直成长着，或者，在教育孩子的同时，也被她教育着。这种感受，真好。

2021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