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 判

上次和李敏在阑夜宾馆见面之后，叶明朗一直处于一种惴惴不安的状态，他总有一种将有什么不好的但自己又无法把控的事要发生的预感。那次见面，李敏还跟他谈了一下这次单位审计的情况，暗示他手里掌握了他在分公司财务上的一些东西，自己一直压着在保他。

叶明朗此时有些内焦外困的感觉，这在他四十多岁的人生里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在他做过的噩梦里，他好像在穿越一片漫无尽头的白色冰原，寒冷，孤寂，不知道前方会走到哪里，还会面临什么样的风险。一身冷汗地醒来，他发现，这些情绪无处言说。家里，是抑郁的女儿和焦虑的妻子；外面，是温柔乡里夹着利刃的情人。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对自己说。不知不觉，他把自己弄到了这样一个窘迫的位置。现在，他需要动用一切智商情商去处理好眼前的局面。

重中之重，首先需要安抚好家里。无论是道义还是情感，他必须在家里继续做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这个家里，这时候如果没有他，一切都会坍塌。他自认还是一个有良知的人，错的只是在感情上贪婪了一些。那么现在他需要耐心地安抚好李敏，如果处理不好，他预感到她会是颗炸弹，会把自己的人生炸得四分五裂。当初上了这条船，并未想过今天这种复杂局面，只图了一时之欢，其后是惯性的延续。如果自己没有离婚，他相信李敏也不是那种会催逼他的那种人，至少现在还不会。但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必须给她一个交代，而这个交待，一定得让她信服，满意，并且安心。

就是在这样的心理下，叶明朗和李敏安排了一次会面。这是在一家环境优雅的餐厅，两人选了个角落里僻静的卡座，边吃边聊。

“你想好了吗？怎么处理你的婚姻问题？”李敏把球直接抛出来。

“小敏，我想了想，长期来看，我从心里还是愿意跟你在一起。我跟你说过的爱你的话不是假的。”叶明朗首先奠定了谈话的基调。李敏刚才严肃的表情转变得柔和起来。“但是，你知道我家里目前的状况，我这时候如果提出来跟她们分开，你让她们俩母女怎么接受？”

“明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求你立即跟她们分开。我只是希望，既然你们已经办了离婚，等这个事情逐渐过去，她们能安抚好，你能给我一个承诺，给我一个我们都能看得见的未来！”李敏热切地说。

“我当然希望能给咱们一个未来，你以为我这样的状态就好受吗？可是，小敏，我们离婚这个事本来就是个偶然，被我女儿知道更是个偶然。我们都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事而想不开选择自杀。她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这个时候我们更不敢雪上加霜地刺激她了。”叶明朗希望自己的解释能让李敏理解他的处境。

“那如果你女儿一直这样，是不是意味着我俩永远不可能有未来？！”李敏语气咄咄逼人。

“不会的，她毕竟现在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等以后长大就会接受了。”

“她长大，长到多大？到我们老了吗？那在这期间你和魏瑛是什么关系？你们拿着离婚证，还是合法夫妻吗？”李敏一定要搞明白叶明朗究竟是怎么想的。

“哦，这个……”叶明朗沉吟一下，“这个事，小敏，我希望你能理解，这次佳佳自杀的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不能接受我和她妈妈离婚，魏瑛现在也为这个事非常自责。说实话，你也是有孩子的人，在孩子的生命面前，我觉得我们大人的事都应该往后让一让。魏瑛现在为了向佳佳证明我和她是假离婚，在催我办复婚……”

“你答应了吗？”李敏不容他说完，急匆匆地打断他。

“你说我能不答应吗？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她？”叶明朗用一种无辜的态度反问道。

李敏感觉全身的血不受控制地冲到了头部，她瞪着眼前这个她爱着的男人。他说的都对，都有道理，她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但是，但是他把自己放在了什么地方？她自己曾经燃起的那点希望的火苗，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地浇灭了，而他，却还显得那么无辜！这让她不甘心，她不想让自己的深情就这样被辜负。

“明朗，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真的爱我吗？”李敏努力在叶明朗的瞳孔中辨别真假。

“当然爱，很爱！”叶明朗的回答直接明确。

“那我在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里，没有听到你对我的一点考虑。你女儿，你老婆。是的，我不该要这些，但是，如果你有对我的一点考虑，哪怕是对我的一点愧疚，我都觉得你是爱我的。但是，没有……”说到这里，李敏的眼泪有些止不住地涌上了眼眶。她突然感觉到委屈。

“不是这样的，小敏，你误解了……”这不是叶明朗料想到的反应。他以为他前面的逻辑已经说服了李敏，但没料到她的思路又跑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没有误解，在感情上，你就是自私。你知道为了你我都做了什么吗？你在分公司做的那些手脚，如果不是我冒着违反财务纪律，甚至违法的风险替你掩盖，你现在在哪里叶明朗你不清楚吗？你要当个好父亲，好丈夫，让我理解，那你理解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吗？！你想让我一直就这么不明不白，没有未来地跟着你吗？”

“小敏，你千万别急！不会的，我答应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决好这个事情，请你给我点时间。”叶明朗安慰着她。

“我该给你多少时间？”李敏逼问到。

“等我女儿佳佳这次身体恢复过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