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龙观长着妈妈的野菜》
回龙观长着妈妈的野菜 漂了这么多年,在北京安居之后,终于可以踏下心来接老爸老妈从千里迢迢的老家跟我来京北这片周围满是荒地的新房里住一段啦。 新房是最新开发的一期,周围还有大片的荒地,我算是头拨入住的一批,生活的各方面配套都还显得十分不便。对我的愧疚,妈安慰说,挺好,安静,空气好。但我知道,南边的小区正如火如荼地建设着,从早上五六点钟开始,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也无法让人安眠。在这个“安静”的小区里,在我们白天出去上班的时间里,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发时间的。 那天晚上回家,妈特意叫我到厨房,说你看看这是什么菜。只见她的盘子里拌着一种绿油油的青菜,新鲜又水嫩。妈说,你尝尝。我拿筷子夹了两棵,是那种清淡的蔬菜的味道,既不苦也不涩,但也不同于我以前从菜市场里买的任何一种。妈语气里有些得意,说,这是今天白天我跟你爸在城铁前的荒地里摘的野菜。 是吗?天天路过那片地方,从来没想到那里还长着这样的盘中菜。我的惊讶显然在妈的意料中,她说,那儿长了不少呢!这是野苋菜,还有灰灰菜。一大片一大片,掐掉嫩的,边上很快又发出来了。灰灰菜长得不太好,叶子上面又好多斑点,就没有摘。我和你爸去采了一个多小时,你看看,采了不少呢!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厨房的一角,一片片绿绿的叶子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山包。 老爸老妈退休后,闲不下的他们在老家的河滩地开了片地,几年下来已颇有成就。我过年从老家带回的绿豆、玉米馇子都是来自他们的收获。房子装修好以后,本来想让他们早点过来,但他们老是惦记着地里的活,迟迟不肯动身。就是来这儿后,看家乡的天气预报也成了每天的功课。两人常常念叨,恐怕地里的庄稼都旱死了。 我问,老家的地里也有这种野菜吗?妈说,有啊,不少老头老太太都去挖呢。六几年困难的时候,地里别说这些野菜,就连红薯叶都被拔得光光的。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再去挖了,恐怕连认都认不出来。她说,那天她和爸去回龙观城铁北的那片野地里的时候,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先生也在那里看他们采。那老先生跟他们聊天,说从新疆来,就住在城铁对面的小区里,孩子也是去年刚买的房。他向爸妈询问,这菜采回去该怎么吃。说他小的时候,他妈曾经给他做过,他妈不在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所以都不知道怎么做。 妈说这些的时候,言语颇有些好笑的意思。 那个晚餐我吃了很多。这平白无奇的野菜,因为是爸妈一根根从野地里亲手摘来的,在口中也变得更有滋味。妈说这菜晒干了还能包饺子、包包子呢。真是件有趣的事,吃的时候我悄悄想,有空的时候可以在社区的网站上发布一下,说不定还能引发邻居们的采野菜热呢。 饭后,妈问我要了报纸,把剩下的那些野菜晒在了阳台上。两天后,看到它们果然都已经变成了墨绿色的菜干。而厨房的墙脚,又堆上了新的山包。 再路过小区外面的那片长满了野草的荒地的时候,不再只是对体育场、商场配套尽快建成的盼望了。在车站等车,望着前面绿成一片的野地,不觉间滋生了感情。它给爸妈在这片寂寞的土地上的生活带来了乐趣,也让我对大自然的造物产生由衷的惊奇。晚上回家的时候,得跟妈妈学学这些野菜的做法了,或者周末有空也跟他们去那野地里采一采,免得等我老的时候,再也没机会在回龙观这片地上找不到可以采的野菜,即使有的话,恐怕再也没有人可以教我认得它们,没人可以教我怎么把它们做好,端到餐桌上。 2004年10月 (此文发表于2004年10月《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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