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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手记---生猛的官场日记（四）
我给省委书记写了信
5月12日，我写了一份两万字的书面材料送给刚来不久的省委书记。我在信上说，金路集团1998年亏损1.68亿元（年报仅披露1.21亿元），1999年一举扭亏为盈。金路集团的第一大股东三通集团向我保证，2000年要实现净资产利润率10%，即实现5000万元利润目标。实践证明金路集团也正在朝这个目标一步步走。2000年1－4月产品销售收入较去年同期增长55.35%，实现利润925万元，利税2336万元。就是在金路集团的这种大好形势下，在5月10日上市公司四川金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按照法定程序召开股东大会的前两天，即5月8日下午，德阳市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四川佛兰印务有限公司突然提出一个要求改组公司董事会和公司监事会的提案。5月10日，在德阳市公安局的介入下，金路集团控股方三通集团被迫决定完全按照德阳市国资局的意见办。5月11日下午，金路股东大会改组了董事会、监事会，否定了三通集团入主金路集团一年来的工作报告。金路集团发生的5·10股东大会事件，是轰动全国的事件，是开创了中国上市公司一系列莫名其妙先例的事件。德阳市委表现出很不理智的思维方式，直接后果是给招商引资带来了极大的困难。当然，这个做法是有人在后面出馊主意，而这个馊主意恰恰被没有多少经济头脑的主要领导采纳了。
三通集团是四川省31户重点民营企业，是四川省惟一一家具有国家一级建筑装饰资质的民营企业，是装修过人民大会堂香港厅的企业。艾欣是全国工商联执委、四川省政协委员，他在金路集团的资产重组中为德阳市化解了矛盾，使金路集团走出困境，取得盈利。也许，他们对上市公司的游戏规则并不熟悉，因而不可避免地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作为德阳市的领导，是帮助他们更好地发展，还是抓住一点问题就采取一棍子打死的办法呢？
我很不理解的是，在德阳市委感觉到三通集团有“问题”的时候，主动找他们谈过一次吗？没有。相反，
三通集团从去年年底到这次5·10事件发生前，曾多次找德阳市委汇报情况 ，却基本上都被拒绝了。
德阳市对于一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民营企业公然动用警力大动干戈，公然采取在报刊、电台、电视台上口诛笔伐的做法，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在一级地方党委或政府甚至一些政府部门面前，可能永远都是一个弱者。
现在有许多地方都提出要保护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就因为它们容易受到来自各方面权力的“欺侮”。
德阳也在提，但口头上说的与实际上做的则完全是两回事。民营企业虽然成了上市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但一级地方党委可以联络九家股东推翻它在董事会中的应有地位。这次事件后，有不少人说：一级地方党委、一级地方政府，要置一个民营企业于死地，可以像踩死一个蚂蚁那样轻而易举。
我认为，德阳市委干预股东大会在全国开创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国资局在事先没有与第一大股东三通集团做任何商量的情况下，重新强行改组董事会、监事会，提出由过去搞亏企业的人重新担任董事，执掌对上市公司的经营权。至今仍然是第一大股东的三通集团的人不再担任董事长，而由并不持有股权的原德阳市天然气公司总经理、党委副书记分别担任金路集团董事长、总经理。
我在信里说，德阳市争夺企业控制权是一贯的，每一次的后果都是让企业走向死亡。1995年，德阳市为什化集团与外商的合作争夺控制权，外商一走了之，什化集团几年后即破产了。1996年，德阳市为德阳耐火材料厂与攀钢的合作争夺控制权，气得攀钢宁可千里迢迢到青岛去买长水口耐火砖，决不与德阳合作。德阳耐火材料厂从此就垮掉了。这些企业被折腾后最终走向破产，不仅仅是德阳的巨大损失，而且是国家的巨大损失。
其实金路集团发生巨额亏损的时候，13.34%的国有股不是贬值了吗？国资局站出来说过话吗？有关责任人受到过处理吗？企业被争夺垮了，就谁也不管了。这次的争夺战，手段恶劣，行为卑鄙。
我在信里还说，如果行为光明正大，为什么要瞒住市政府大多数副市长？为什么置省委、省政府领导的一再指示于不顾，一意孤行？为这些无谓的争夺，最后的受害者是职工，是企业，而不是那些乱决策的人。
天灾尤可违，人祸不可恕。难道那些在企业问题上胡作非为的人，就可以不承担任何责任，不受到任何追究吗？
省委书记在信上迅速做出了批示，并派出了调查组到德阳。
一只看不见的手
有人在会上堂而皇之地维护一方利益，而在会下甚至就是在会中，已经在谋取他们的个人利益。金路集团从始至终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他操纵的是股市。他们要通过有权力的人操纵股市。夺权是让股市下跌的最好办法，闹的事情越大，股市跌得越厉害，他们吃进的股票越多。
夺权后，金路集团在股市上连续被股民“用脚投票”表示抗议。一个多月内其股票跌到低谷。但是，善良的人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正是庄家“逢低吃进”的千载难逢的好机遇。抓住机遇，就抓住了财路。
市委在夺权后决定由德阳市天然气公司总经理李富荣出任董事长。别人已经给他交了底牌，他有这么大的发财机会能不去吗？他去了，首先是排除异己。与三通集团有关系的通通辞退。被辞退的人要求按照《劳动法》给予补偿，他带去的人居然能够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有你的国家法律，我有我的公司规定，就是不给辞退补偿。”
李富荣去了，他大肆奖励他的有功人士。其中，没有觉悟的何局长一人就拿了16万元，后来仅得了个党内警告处分。
李富荣用他周围的亲朋至爱的名义，大量“逢低吃进” 金路集团股票，甚至在德阳市级机关到处张扬，让他认为可以帮助的人都去炒金路集团的股票。庄家和他的货已经进得差不多了。他需要有人内外配合，以便把股票价格尽可能地拉上去。
2000年6月8日，李富荣签署了一个金路集团给市政府的报告，同时抄报市委书记、副书记5人中的4人。报告在历数了金路集团长期以来乱搞一气的问题之后，给政府提出了六大要求：一是请求政府继续给予公司大力支持，协调解决不良资产剥离等问题，减免资产重组过程中一切税费；二是请求政府在现有基础上5年内减免企业所得税，前3年全免所得税，后2年减半征收；三是请求政府将增值税地方留成部分在5年之内予以返还，前3年全部返还金路集团，后2年减半返还；四是请求政府继续给予高能耗企业电价优惠政策，解决电价偏高直接影响生产成本的矛盾；五是请求把原定八角开发区100亩地置换到旌湖开发区；六是直接提出鉴于公司当前面临问题的严重性和今后发展的重大政治、经济、社会意义，建议市政府组织专门力量，成立专门班子，着重解决金路集团面临的突出问题。
突出问题就是金路的股票价格要拉上去，要由政府出台利好消息。他们在夺权中的巨大成本要从股市捞回来，让一部分人发财。
这个报告由政府秘书处签到了我手中。2000年6月9日，我在报告上签署了三条意见，明确告诉他们：凡属于上市公司内部的事情，应严格按《公司法》、《证券法》规定由企业自主决定，政府不得干预。关于剥离的事，由国资局继续负责处理。我不会同意给他们的优惠税收要求。但是，税收毕竟不是我分管，再说，李富荣已经将这个报告抄送了5个书记中的4个，于是，他们干脆绕过了政府办公会，即由书记中的人与李富荣直接策划，出台了一系列的利好消息。
包藏着更大的祸心在股市上操纵，使相当一部分夺权者发财了。德阳市委一些人又一次造就了一批百万富翁。与夺权有关联的一大批人发财了，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发财了，下至他们的儿子、女儿、女婿、媳妇，上至他们的父母、岳父母通通都发了。整个就是内外呼应，在全国一大批股民被套牢的同时，德阳的一批官员发财了，不是发的小财，而是发的大财。他们感谢李富荣为他们提供了信息。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真正应该感谢的是制造夺权事件的人。
没有几个月，李富荣东窗事发。不久金路集团党委书记辞职。辞职后的党委书记给我写了一封信，我至今珍藏它。(摘自《市长手记——地方政府执政能力的经济学思考》西南财经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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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9 21:21: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