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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篇拙作，拍砖不要太狠《美容秘籍》
今晚是弯月，薄雾，讲讲露希的故事吧。不长，不短，待到明早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凝结在草齿上晶莹剔透的露儿飞了，故事也就完了。
第一次意识到露希脖颈上有个胎记，是在胖崽家。胖崽是露希儿时伙伴，二寸短发，又黑又瘦，活像个小疯子。爹娘喜儿子，便拿丫头当儿子养，取名胖崽，说是好养活。
露希和胖崽一人占着一把镂空雕花八仙椅子，学大人的样子坐着。在这个馒头村里，八仙桌两侧都配着一把八仙椅，给尊贵的人留坐的，逢年过节请个仙儿啊，神儿啊，故客啊什么的，椅子就不许人沾了。
露希倚在椅背上，腿在半空悬着，微闭着双眼，学着爷爷的样子。正冥冥间，耳边飘来一句：“人长的挺俊的，可惜了，那块胎记。”胖崽娘的声音。
“那是胎记吗？怪模怪样的。”一个妇女的声音。
露希动了动身子，声音便不见了。
一回到家，露希就扒去棉袄，拾起镜子就照。脖子上果然有条细长的紫红印子，直直从后背穿上来，绕脖一匝，斜刺下巴，像一条小蛇盘在上面。露希拼命揉搓，揉红了一片，不见印记下去。露希又刮擦了一下午，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娘看见了，说，那是胎记，刮不掉的。戴条围巾遮一遮吧。
从此后，春夏秋冬，露希的脖子里都要拢层东西。 也是从那时起，露希才意识到为什么自己走到别人家门口，就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响。小伙伴也不跟自己玩，听馒头村里人说，自己是蛇附身，身上有毒。胖崽娘接生的露希，不信谣言，所以露希还可以到胖崽家坐坐。
时光荏苒，转眼间十六岁了，花的季节。露希脖子里的围巾也从黑色换成了花色，白色，粉红色，藕茄色……整整十年了，露希从没摘下过。那天，露希把所有的围巾统统洗了，晾在院子里，飘动得如同刻着“阿嘛呢巴咪哄”六字箴言的经幡一样大张旗鼓。露希站在院子里摘石榴。石榴又大又红，籽粒饱满，似要崩裂，像刚喂完奶的乳。露希刚把竹篮子放下，就听见东屋窗户下有争论声，附耳一听，是爹娘商论露希的婚事。娘说，村西头有个半仙儿会治病，露希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因此就委屈嫁给村里老拐吧。没说两句，爹就出来了，露希继续摘石榴。
当日傍晚，露希就悄悄地溜出了家，到了村西头。回来后，露希的心就不安定了。那半仙儿说，翻越馒头村后的几座山，具体几座不知道，没人去过，有一个观音山，上面住着一青柳仙子，有本秘籍，能调制各种药方，凡是得了的必能变得美丽娇人。什么歪嘴黄牙，黑须斑痣，塌鼻缺眉，到了那里，一吃药，都能消除。露希再三确认：这是真的吗？那半仙儿犹豫了一下：应该是真的，传了好几百年了。
无论如何，露希的心里算是开了一扇门，不，是一道缝，纵然光线照不进来，但厚积了数年的尘土，也被絮絮挤入的微风掀得打了个囫囵滚儿。
村里人从未迈出过馒头村，外面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露希也悄悄地向别人探听过，众说纷纭，都回答“听说是……”。露希有意无意地准备着，虽然她也不知该带些什么——盘缠？红芋？衣服？刀子？一口碗？一根拐棍？一条麻袋？露希明白，那将是一条艰苦的路途，有可能是不归路。
就在露希还沉浸在太阳、南墙、爹、娘的舒坦日子的时候，突然一天晚上，狂风大作。露希迷迷糊糊睡去，醒来时就在路上了。前方走着的是胖崽的影子，跟一群小伙伴在一起。露希喊他们的名字，他们似乎没听到，也没回头。露希竭力追赶。赶到一垭口处，出现了两条道，却不见了他们的身影。恰时，路旁有一小石屋，门口坐着一老头儿，磕碰着烟袋。露希上前询问，哪条路能通观音山，找到青柳仙子啊？老头儿说，没听说过。孩儿，别去了，还是老实回家跟爹娘种田去吧。
露希摘下围巾，含泪说，“我只是想把身上的胎记去掉。”
老头儿心一惊：一生见过很多奇事，还真没见这么怪异的胎记，活灵活现的，比人还要夺目。“这条路，”老头儿指了指身后，“人们出山的路，半截，剩下的就是山坳了，没人出去过。”
露希重新围好围巾，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这条半截路。
走出这段土路，便是石头小径，轻松翻越这座小山头，便现出了一小村子，有几十户人家，像喝完白米粥后粘在碗底儿的残渣。两村鸡犬相闻，只一座小山横亘其间，却老死不相往来。露希大步流星地下山来了。走进村头，见几个孩子打架，一个躺在地上，抱着头，四五个拳打脚踢。露希不忍心，便跑上前去拉架，结果也被打倒在地。不知谁“嗤”地一下把她的围巾扯了下来，结果，一群孩子全“呜呀呜呀”被吓跑了。露希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土，发现背后还站着一人，就是刚才被打的那位——一位俊秀的小男生。
露希赶紧把围巾围上。
“你不用围。”那小男生说，“我不怕。”
露希呆住了。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啊？”
小男生从背后抽出一拨浪鼓，“我跟杂耍要的，他们要跟我抢。”露希笑了，“你叫什么啊？”
“你就喊我拨浪鼓吧。”小男生也笑了，像满树的石榴花。
拨浪鼓领露希到了他的家。这是两间毛坯房，低矮破旧。院子里也栽着一棵石榴树，上面也结满了果子，跟露希家一样，在空中摇曳悬坠着，看得露希心里一阵发酸。
露希没见到拨浪鼓的爹娘，只有一位姥姥，小脚，弯背，躅躅地从屋里走出来。姥姥没有赶撵露希，只是说，“胎记，不怕丑，孩子。”于是，露希就在拨浪鼓家住了下来。拨浪鼓会背诗，会写字，还在露希的手心里写过他的名字。露希则每天跟着拨浪鼓到地里去摘把麦穗，捉只青蛙，编个花冠，夹两片柳叶儿在嘴里“吱吱”地吹……
露希恨不得就在这里住了，可没过几日，邻居们就上门滋事，说村里不允许私藏怪人，露希在，村里的孩子们都不敢出门了。
于是，露希一咬牙，就出门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那是晚上，月白风清。人们都在熟睡，村里的狗也在酣睡之中。村外是几重黑色的大山，露希就一直朝着那黑色大山的方向走去。
露希一直游走于大山之中，不知几天几夜了。炽烈太阳，潺潺流水，烟蒙青草，绝壁断岩，孤鹰飞旋，突然感到自己如此孤单，如此荒唐。说不定自己会饿死在半山腰，也许会困于山中永远找不到出路，或许会遇到猛兽……种种不测困饶着露希前进的脚步，每迈下的一脚都将成为露希此行的终点。
天色渐暗下来，翻过这座山颠，便见一流飞涧，横跨一竹桥，两岸青山巍巍。踏上这竹桥，整个晃悠起来。左右有几根粗麻绳相扶，倒也安稳。没走几步，便隐隐听到前方竹林处传来一阵声乐。这声乐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又似鸳鸯戏水，其情切切。模糊中看到了一群人，影影绰绰，从竹林处出来。前是四位吹唢呐，中间抬一花轿，后跟一堆随从。见到竹桥上的露希后，人停了，音乐也戛然而止。露希满腹狐疑，也禁不住停了脚步，摸了摸脖子，围巾落在拨浪鼓家了。竹桥那头走过来一长者，一把山羊胡，长衫儿。老头儿说，姑娘先请，此桥太窄，花轿过不来。露希这才迈步向前，心里禁不住高兴起来，这方圆几百里，总算遇到了人。人终究要比这荒山野岭感到温馨，说不定前面还有村落可以吃顿热汤热饭呢。
竹桥过后，是一穿越竹林的幽径，相信出去之后就有村落了。
待露希走后，这群人才上了桥，唢呐又吹打起来。正走到一半，露希追上来了。那位长者一挥手，让那群人先过，自己断后，立在桥中央。露希跑上来，挥舞着一红底儿芙蓉手帕，喊道，掉东西了，掉东西了。那位长者既不接过去，也不让路，冷冷地道，你揣去自己用吧。
露希道，是新娘子丢的吧？
长者道，捡到此帕的人预示着将要婚娶，不必归还。
露希怔了一下，便要掖起此帕转身离去。
等等，姑娘。长者道，前面的村民很排斥陌生人，还是另择别路吧。
请问，大爷。露希道，知道去观音山怎么走吗？上面是不是真的居住着一位青柳仙子？
长者略微沉思一下，小时曾耳闻过相关的故事，姑娘还是别枉费心机了。不知要翻越多少山，趟涉多少水才能到达。
落日余晖遍染群山绿树，山的背影像巨大的披风似的漫过竹桥，盖在身上。此时此刻，露希不再多想，已在深山中走了数日，满面尘土，几近成土块儿，只琢磨着找个烟火之地歇歇脚。
转过那片竹林，又是一片灌木丛，出去后，便是一望无垠的梯田。在天际尽头，似有几户人家，炊烟袅袅。
梯田里种着土豆、茄子、豆角、西红柿、黄瓜、萝卜，等等。这些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露希在家的时候都曾种过，摘过，吃过，扔过，倒过。连日来，在大山里走，不见人，也便没了它们的身影。它们真真是人类的朋友。
露希塞了一大包西红柿，又顺手摘了个又大又红的，擦了擦，吃了。
待到露希走近村庄时，天已经黑了。借着月光，露希在一家平整干净的门前倚栏睡了。露希是在一阵激烈的婴儿的哭声中醒的，睁开眼，天已大亮。趁街上没人，露希想快点儿溜掉。尚未起身，“吱呀”一下，门开了。露希被甩了进去。开门的是一老婆子，跟露希在村西见到的半仙儿一样，神里神气的。露希抬腿就想跑，却被老婆子一把拽住了，“姑娘，跟我来。”说着，便把露希拖到一间厢房里，里面坐着一老太太，绸缎衣服，金簪玉镯。
老婆子上前一步道，“老太太，小少爷好福分啊。昨晚分娩，一直有位蛇仙守门啊。”
那老太太慢腾腾地吐出一口烟气，道：“蛇仙？拉过来，我瞧瞧。”露希被推到老太太跟前。“哎呀，”老太太一声尖叫，烟筒掉在了地上，“怎么比真的还像？！”当下，便吩咐老婆子领到大房，好好恭敬这位蛇仙，吃的喝的拿的都可以，但私下交代不允许此人过夜，怕晚上夺了谁的性命去。
老婆子问露希想要什么？金镯子银坠儿，还是玉石奇珍。露希就要了门口那块手掌大的卵石。她说，昨晚自己在门口睡觉，挺害怕的，就顺手纂了块石头在手里，塌实多了。
临行前，露希问老婆子可否知道观音山。老婆子说，村后有一观音手，手上有一棵柳树，不知是不是。不过，有一道障碍，据说鲜有人通过。
闻听此话，露希竟激动得哭了。走了多少山川河流，赶过了多少日月星辰，曾立于深山中，前后左右，全是山，树，岩石，自己迷茫到忘了怎样迈步。就凭着顶上一个太阳，脚下一双鞋子，硬撑着走了过来。而今，观音山就近在咫尺。
顺着老婆子的指引，露希朝着西北方向前进。折上这千层梯田，恍恍惚惚间看到，前方也似梯田又非梯田，具体说是个网，硕大的网，横截在空中。网眼儿跟碗口似得大。露希手抓住，脚踩一下，网晃得厉害。举目远望，网无尽头，俯身下探，无底深渊，上下浑灰，天地间一片混沌。露希紧了紧包袱，鞋带，衣服，一闭眼，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爬上去。
不知爬了多长时间，手勒出了血，鞋子也掉了一只，身子也要拱成了蜘蛛，微风一吹，就像片鸿毛，飘啊飘……终于踩到实心地儿了，露希方敢睁开眼。这是山之颠，太阳从脚底下徐徐升起，放眼望去，似置身云海，脚踏火轮，一览众世。原来，天上也设天网，不知是神仙大浪淘沙，择优而进呢，还是稀里糊涂，随意选取？不管那么多，上来了就好。
这里是群峰环抱，五山相连，就是山下那老婆子所说的观音手吧。露希举目远眺，五山中间座落一山，状如观音手中的柳瓶，瓶口上隐约有棵大柳。
露希以最快的速度爬上这口瓶山，这是一座秃山，白净的石头上什么也没有，上山的台阶也是不规则的石头砌成的，刚开始隐隐约约，后来越来越明晰。爬上最后一阶台阶，一座石屋立在眼前。屋顶上柳枝依依，似仙子柔顺的头发，轻轻地披着，随风逸动。
露希轻扣荆扉，屋内传出一声“进来”。
院子不大，里面种着一些植物，绿色的，像个菜园，不过，露希从没见过这些菜。临近门口，感一股凉气逼人。屋内很暗，没有窗户，也没有灯。顺着屋内的光线朝天望去，露希吃了一惊：屋顶就是树冠！百年老树，荫不透风，阳光射进来也只是几个星点，落在地上，成了灯。树根处有一石台，一位老婆婆正微闭双眼，盘腿，全莲花式打坐。
“请问，老婆婆，这是青柳仙子的居所吗？”
“是……”老婆婆的声音清脆，在屋内悬了三匝方才落下。
露希巡视四周，见无旁人，不禁多端详了一下面前这位婆婆。只见她一身布衣打扮，头发灰白，高髻如云，皱纹满面，粉黛不施。
“老婆婆，我，我……”
“太迟了。”那位老婆婆道。“纵然我给你调制个方子，也只能供你美丽到走出屋门，而你却要为此付出十年的寿命。”
“为什么？”露希问。
婆婆拿出一面铜镜，露希跪坐下来。镜子里的人皮肤干裂粗糙红肿，眼角满是皱纹，眼睛也耷了下来，头发也不再油亮黑粗，却是干燥稀疏。
“这是谁啊？”露希问。
“仔细看看。”
露希又上下看了一遍，“这人似曾相识，长得有些像我，但脖颈上没有胎记。”
“在你来的路上，吸收大地之灵气，胎记已自然消融。”
露希赶紧用手摸了摸脖颈，镜子里的人也用手摸了摸脖颈。
“但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好苍老啊。”露希有些质疑。
“你已经在路上花费了三十年的光阴了，能不苍老吗？”
“啊？我不相信。”露希不知所措，这……太不可思议。
老婆婆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从背后取出了一块不规则的大石头，像淡青的翡翠，熠熠闪光，萤火虫似的。
“告诉我，你现在最想看谁？”
露希想了一圈，最后，淡淡地吐出三个字：“拨浪鼓”。
石头上出现了一幅画面：繁华的都市，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一辆红色的宝马奔驰而过，车停后下来的是一年轻俊豪，相扶而下的是一位美丽女人。
“他已经结婚了？”露希问。
“是的，那个女人，你认识的。”老婆婆道。
露希仔细看了看，“胖崽？！”
“是她。”
“呵，这不可能。”露希轻声笑了一下。半晌，露希才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下坐姿，“她是怎么出山的？”
老婆婆微闭双目，缓缓地道，“还记得村口的那岔口吗？她走的是另一条路。她后来读了高中，上了大学，来到了都市，认识了那男孩，两人便结婚生子……”
露希鼻子里“哼”了一下，不再吱声。
老婆婆一挥衣袖，画面静止，翡翠慢慢还原成石头，露希正要起身，石头上又起了画面：黑暗的屋子里躺着一位老婆婆，比眼前的这位更加苍老，奄奄一息的样子。露希仔细一看，是娘。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露希突然暴跳起来，“我没说要看，你为什么要放？！”
“难道你不想回家吗？不想回去照顾你病危的娘亲吗？你爹已于十年前去世了……”
露希木然地立着，泪水浸漫了整个脸庞，脖颈，包括那个胎记曾经盘附的地方。
“快回去吧。”老婆婆道，“拿出你手中的三块奇珍，它们会帮你立刻到家的。”
“这不是奇珍。”露希卸下包裹，把拨浪鼓、手帕、卵石全抖了出来。
婆婆嘴角流过一丝微笑，不语。
露希苦笑了一声：“为什么我来的路上花了三十载，回去却只需要一刻就可以了。”
老婆婆道，“把这些路上收集的奇珍拿到山头，那里有穿山甲负责运载，给它们，它们会运你过去的。”
露希不动，一直呆坐着。或许她是不愿离开的，她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或许她还想取点什么回去，方才甘心；或许在此再延续上三十载，方可化解心中曲结。这短短的几个时辰，怎能消磨得了三十年的期待呢？
“你快回吧。”婆婆道，“又有客人来了。”
露希这才清醒过来，起身，疲乏无力，踉跄着卷了包袱出门，未及门口，却一头与一女子撞了个满怀。只听“哎吆”一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身边闪了过去。露希转头一看，是一条白色的京八狗。那被撞的女子也就十四五岁，香衣软体的，还没立正身子，就连喊带叫地跑上前，把那条小狗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朝里走去。
下到半山腰，露希又遇到一群脚夫，挑了几大只红箱子，朝青柳仙子的柳树屋走去。
(此文由三次才注册上在2005-07-18 17:46: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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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18 17:37:13
未完待续？？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