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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台北人書評--歲除
白先勇的這一篇,是我最喜歡的故事之一。既是“歲除”,當然要先交待時間。

“除夕這一天,寒流突然襲到了台北市,才近黃昏,天色已經沉暗下來,各家的燈火,都提早亮了起來,好像在把這一刻殘剩的歲月加緊催走,預備去迎接另一個新年似的。”作者先說個大背景。台北人中的很多故事,背景都是眷村。於是接著說:“長春路的信義東村里,那些軍眷宿舍的矮房屋,一家家的煙囪都冒起了炊煙;鍋鏟聲,油爆聲,夾著一陣陣斷續的人語喧笑,一直洋溢到街上來。除夕夜已漸漸進入高潮---吃團圓飯---的時分了。“雖是克難時期,住的都是簡陋房屋,年還是一樣要過。短短2行字把節日的氣氛烘托出來。

這也是我喜歡白先勇小說的原因,文中提及的地名,都可考。像根深葉茂的大樹,利用所有的縫隙向下伸展,牢牢抓住大地,根植于其上的故事就有了牢固的基礎和可信性。

作者繼續說除夕夜的熱鬧:“信義東村五號劉營長家裡的燈火這晚燒得分外光明。原來劉家廳堂里的窗台上,正點著一雙尺把高,有小兒臂粗細的紅蠟燭,火焰子冒得熊熊的,把那間簡陋的客廳,照亮了許多。“這家的除夕,因為一位客人,格外熱鬧。

【賴大哥,你老遠跑來我們這裡過個年,偏偏還要花大錢---又是酒,又是雞,還有那對大蠟燭,虧你怎麼扛來的。】原來蠟燭是客人—賴大哥帶來的。
注意作者在這裡第一次強調口音,說劉營長太太;“一口四川話,一個個字滾出來,好像不黏牙齒似的。“信義東村在台北,可是故事里的人都講一口川腔,作者反復強調這一點,成了一條暗線,時時跳出故事閃爍一下。

這位賴大哥:“一頭寸把長的短髮,已經花到了頂蓋,可是卻像鋼刷一般,根根倒豎;黧黑的面皮上,密密麻麻,盡是蒼斑,笑起來時,一臉的皺紋水波似的一圈壓著一圈。他的骨架特大,坐著也比旁人高出一個頭來,一雙巨掌,手指節節瘤瘤,十枝樹根子似的。他身上穿了一套磨得見了線路的藏青嗶嘰中山裝,裡面一件草綠毛線衣,袖口露了出來,已經脫了線,口子岔開了。他說話時嗓門異常粗大,帶著濃濁的川腔。”據說頭髮硬的人脾氣倔,這位賴大哥也是這樣,說話嗓門兒大。作者又強調一次:“帶著濃濁的川腔。”白先勇擅長用這種錯位,來點出主人公面對現實的困難。尹雪艷那篇,一群太太在台北到處找上海小籠包,要聽紹興戲。這篇歲除,老鄉聚在一起吃火鍋,說著鄉音。賴大哥企圖從中得到力量,面對那巨大的落差—年輕時的他征戰四方,台兒莊九死一生,酒量驚人,甚至和長官的太太私通;-現在不過是榮民醫院廚房里的買辦。這種人軍隊里叫什麼?伙夫頭!---進退兩難。

席上還有兩個年輕人,劉太太的表妹和未婚夫,不過十六七歲。賴大哥直到喝酒時,才發現:“怎麼,俞老弟,你沒有乾杯呀?”雖然兩個人百般解釋,到底逃不過被灌了一杯。

故事寫到這裡,就該開始回憶過去:“俞老弟,我像你那點年紀的時候,三花,茅臺----直用水碗子裝!頭一晚醉得倒下馬來,第二天照樣衝鋒陷陣。不能喝酒還能當軍人嗎?”由此拉開了“憶當年..........”的序幕:“俞老弟,不是我吹牛皮,當年我捆起斜皮帶的時候,只怕比你還要威風幾分呢。”於是說到了台兒莊戰役。

這賴大哥因為和營長的太太私通,被調到山東:“那陣子山東那邊打得好不熱鬧。那個王八蛋要老子到【台兒莊】去送死呢!”
一直陪著的俞欣忽然很感興趣:“老前輩也參加過台兒莊嗎?“賴鳴升沒有搭腔,他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直往嘴巴里送,嚼得咔嚓咔嚓的,歇了半晌,他才轉過頭去望著俞欣打鼻子眼里笑了一下道:”【臺-兒-莊】,俞老弟,這三個字不是隨便提得的。“俞欣還是個未經世事的毛頭小夥,是來臺之後的新生代,與戎馬一生的賴大哥之間有著深深的鴻溝,無法溝通,無法理解。

俞欣趕緊解釋:“上禮拜我們教官講【抗日戰史】,正好講到【臺兒莊之役】”。他們只能從課本里了解這場慘烈的戰爭,作為親歷者的賴鳴升,怕也是無法描述的吧。一切詞彙都蒼白, 生生死死對於年青一代來說,只是故事而已。

老人家當然要問你們教官是誰:“我認得他,矮矮胖胖的,一嘴巴的湖南丫子。他也講【臺兒莊之戰】嗎?

說完,賴鳴升忽然“回過手,連掙帶扯,氣吁吁的把他那件藏青嗶嘰上衣打開,撈起毛線衣,掀開裡面的襯衫,露出一個大胸膛來。“三個動作,很有畫面感,他這麼掙扎的原因是”胸膛右邊赫然印著一個碗口大,殷紅發亮的圓疤.....塌下去成了一個坑塘。“說起自己當年打仗的經歷,總得用傷疤才能對年輕人現身說法:”俞老弟,我賴鳴升打了一輩子的仗,勳章倒沒有撈到半個。可是這個玩意兒卻比【青天白日】還要稀罕呢!憑了這個玩意兒,我就有資格和你講【臺兒莊】。沒有這個東西的人,也想混說嗎?你替我去問問牛仲凱,那一仗我們死了幾個團長,幾個營長?都是些什麼人?王銘章將軍是怎麼死的?他能知道嗎?“這麼沉痛的敘述,注意年輕人的反應;“酈珠也慌忙捂著嘴笑得低下了頭”;那一場戰役,對於年輕人來說,只是故事而已;還覺得他喝醉了,舉止怪異,看到這裡好悲涼。

賴鳴升還沒說完,他“指手劃腳的對俞欣說道:“日本鬼打棗澤---老子就守在那個地方!那些蘿蔔頭的氣焰還了得?戰車論百,步兵兩萬,足足多我們一倍。”這樣懸殊的戰爭,“我們拿什麼去擋?肉身子!老弟。一夜下來,我們一團人不知打剩了幾個。”賴大哥是眼看著王銘章死掉的:“天亮的時候,我騎著馬跟在他後頭巡察,只看見火光一爆,他的頭便沒了,他身子還直板板坐在馬上,雙手抓住馬韁在跑呢。”

他胸膛上的傷,也是從那場戰役來的,他被轟下馬來,被馬尸體壓住兩天兩夜動彈不得,“我們軍隊來收尸,才把老子挖出來。“

不知道那兩個年輕人聽完心裡作何感想,會不會覺得他越發可笑。賴鳴升還在努力搜刮詞彙形容這場戰役,只是詞窮。注意這時就要轉了,窗外開始放孔明燈,劉營長的小兒子歡天喜地跑出去看,於是話題就變了。

作者這時開始第三次點出四川的背景,劉太太說:大哥只顧講話,我巴巴結結炒的螞蟻上樹也不嘗一下。你就是到川菜館去,他們也未必炒得出我這手家常菜呢!“而他們是在台北,而且已經來了好幾年。

賴鳴升此時已無心吃飯,又開始說他身板依舊是“鐵打的。”,又開始“扎手舞腳的打起拳來。”日後打回四川,你大哥別的不行了, 十個八個飯鍋頭總還抬得動的。“悲哀的是:“桌上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讀來心里很沉。
賴大哥最後當然酩酊大醉,他努力解說的戰役,他的傷疤,沒有絲毫的光輝榮耀,也許這樣的喝醉並不是第一次,酒成了他抒發心中鬱結的唯一方法。劉太太就說:我早就知道,每次都是這樣的。我們大哥愛鬧酒,其實他的酒量也并不怎麼樣。“賴大哥在平輩人眼中,有悲憫,但是依然無法溝通,無法理解。

年青一代更覺得他就像個笑話:【賴大哥喝了酒的樣子真好玩】,酈珠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向俞欣做了一個鬼臉。“賴鳴升,在他人眼中,和自己心中,都失敗得如此徹底。

作者最後一句話,我覺得很有紅樓夢“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感覺----
“在一陣歡呼聲中,小孩子都七手八腳地點燃了自己的煙炮,一道道亮光衝破了黑暗的天空。四周的爆竹聲愈來愈密,除夕已經到了尾聲,又一個新年開始降臨到臺北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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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18 22:06:00   此文章已经被查看94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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